
父亲有三个妹妹,分别下嫁到同乡的草庄、寺上、东村。大姑家居草庄,又名戗(qiang)头。距离我村大约有十来里路。那时不像现在交通方便,十分八分钟就到了,光靠双脚徏步,差不多得一大晌才能到。所以虽然大姑待我们很亲,但是毕竟路远,因此却很少去大姑家。
那年我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本不想再读了。可母亲却不同意,并不止一次的跑到在乡中任教的表妗子家里去求人情。我不忍心拂了母亲的好意,我又有幸到乡中复读一年。我大姑家和乡中学仅二里多路。我有自行车,恰好我同桌贺小芳也是草庄人,因离得近了,偶尔也到大姑家去蹭饭吃。才真正明白大姑家的家庭经济状况。
记得我到乡中复读是八八年,那时包产到户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农民的温饱问题都基本解决了,在我父母的共同努力下,我家早告别了窑洞,搬进新房去了。可大姑一家五口依然住在三间烂草房里,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且总是粮食紧张,不夠吃。草庄我们乡最大的一个村,也许她村人多地少,或许真是传说中的金骡子吃干了她村的草料的缘故吧?地不产籽,要不为啥叫抢头呢?反正每年打下的粮食总是不夠吃。

可就是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我的突然来访却令大姑欣喜万分,忙着做好吃的给我吃。 因大姑热情好客,加上那时学校食堂的伙食实在太次了,故常到大姑家蹭吃蹭喝。毕竟兄妹情深,父亲索性让我在大姑家借宿了一段,姑父书方是个退伍军人待人和善,表弟光彩也在乡中读书,刚好能做个伴。那是我读书生涯中最快乐的时光了,大姑待我如亲生一样,姑父说话和气,也没架子,有三个表弟陪伴玩耍,多美,真有点乐不思蜀的感觉了。所以连星期天也不想回家了。后来由于是毕业班课程紧,才不得不搬到学校去住。真的很怀念那段美好的时光,真的很感谢大姑一家对我的好。大姑很好客,每逢她村正月初七火神庙会,大姑总会到会场去找,碰到我村人,总是像见到娘家人一样亲,生拉硬拽,非要让人家到家里去吃饭,所以人缘很好。
弹指之间,已是几年时光。姑父书方不知什么原因,一时想不开,突然撒手而去。撇下了大姑和三个未成年的孩子,使本来就贫困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苦寒倍至。一夜之间,大姑的头发就白了许多。毕竟血浓于水,兄妹连心,父亲自然不愿看着妹妹受苦受累而不管不顾。那年麦收父亲带我和哥哥去给大姑家打麦,扬场,至今依然记得当时姑家麦场在好像是在村公路以北。秋收种地又早早套上架子车,装好犁耙,带着我和哥哥弟弟,到姑家去帮忙种地。想着平时大姑待我们最亲,所以干活也格外卖劲。现在想想,那时的人们将亲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可比现在满脑子只有钱、钱、钱的人强多了。钱在改变了人们的物质文化生活的同时,也逐渐淡化了亲情、人情,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疏远和泠漠了许多。

生活的挫折,并没有将大姑击倒,相反的她变得更加的坚强了。第二年春,大姑决定盖房子,挖地基,就在同年,在众亲人和乡邻们的帮助下,大姑家终于住上了新房,也算是给这个苦难的家庭添上了一丝喜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表弟光彩过早地便担起了当大哥的责任,帮着料理家务出外打工,家里慢慢地有了起色和改观。
苦尽甜来,经历过生活
风霜雨雪,艰难曲折之后,大姑终于迎来她的第二人生。经人介绍一个老实本分的新郑人走进了大姑的生活,从此大姑的脸上又有了笑容,人也开朗了许多。我们都为她感到欣慰,替她高兴。
时光匆匆,不觉已是三十年岁月,大姑和后来的姑父,相亲相爱,相扶相帮,共同经历了风风雨雨,患难与共。这期间表弟光彩早已成家立业,在村外又盖起了楼房,一家子欢欢喜喜,快乐无忧。二表弟孝光误入传销,精神恍惚,令人担忧。
三表弟孝荣在新郑成家,据说混得也不错。大姑的前半辈子虽说命途多舛,但所幸老天有眼后半辈子却很幸福,令人羡慕和向往。

然而,就在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本该享清福的大姑却突然得了脑溢血,中风急病,落了个偏瘫,半身不遂。那年春节光彩表弟将我姑接回了草庄老家,听闻消息,我们和叔叔,婶婶一大家子,一块特意去探视了一次,见到亲人,大姑高兴地不得了,虽然说话已吐字不清,可那种兴奋的心情却难以言表。在姑父的搀扶下,大姑又强挣扎着起来,并来回走了几步。看到大姑很开心,也很高兴。不想这却成了我和大姑的最后一面。
我诅咒这可恶的病魔,是你夺走了大姑的健康、生命。去年春节刚过,我和小姑父一块到珠海去打工,因新冠疫情期间,道路不通,只好到新郑机场去坐飞机,离大姑新家很近。本想去看看她,可非常时期,为了不给她们添乱,只好作罢,表弟孝荣曾到机场外接,被我们谢绝了好意。若不是新冠做怪,我肯定要再去看看我亲爱的,多灾多难的大姑,那怕只见一面,只停留一秒钟也好,也算是见了一面,减少一丝我心中的愧疚。我诅咒这可恶的新冠病毒,你使我错过了和亲人最后一面的机会,留下了终生遗憾。

今年春节刚过,为了生活所迫,我们一行人早早地来到了北京打工,因疫情死灰复燃,也为了自己和她人的健康,不得不去做了凣次核酸。刚刚通过验证步入正轨,石化检修不让带手机,工期紧,活又累,加班加点,总是到很晚才回来。昨晚翻看手机,忽然看到三弟的两个未接电话,心想着肯定有事,忙打过去询问,才知道大姑病危。打电话询问,方知全凭氧气吊着,人早就昏迷不醒了。今晚父亲打来电话说,大姑已在今天下午五点半左右去了。听罢不胜悲切,空有泪水千行,却不能回去亲自去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了,实在是惭愧和不孝了。
经过反复的学习考试,三次核酸检测,二次疫苗接种,刚站稳脚跟,如果回家,又得从头再来,队上又不放人。这就是打工人的无奈之处,可不出来打工又别无他法。人在外身不由己,只能在此黙哀执念:愿天国无病无灾,愿大姑姑一路走好。从此不闻世间事,自由自在乐逍遥。

作者简介:杨建涛,洛宁涧口乡安坡人,一生平淡,打工谋生,业余爱好戏曲和涂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