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木匠家什
作者 : 齐中泰 (大庆)
我喜欢到地摊儿上淘宝。
地摊儿哪儿都有,农贸市场,菜市场,旧物市场;早市,晚市,景区;商店门口,人行道旁,街道拐角,公园路边……只要你留心,哪儿都有。
人家喜欢逛商场,溜商店,我喜欢淘地摊儿。
偶尔遇到心动的物件,价格不贵,品相说得过去,感觉不会犯口舌,就买。淘到手的有大钱儿、砚台、笔筒、印章、奖章、像章、盃壶等等。尽管有的锈迹斑斑,有的污迹点点,我还是买回擦拭,擦拭,甚至爱不释手。
关乎文化、关乎历史的物件不好碰,尤其东北不比中原,很难见到有故事或者有讲究的“宝贝”。事有凑巧,今天早市上,地摊儿上摆放几把木匠家什,真的吸引了我。

刨子,凿子,锤子,圆规,墨斗,熟悉带着陌生。这些木匠曾经必备工具,随着木工工具电气化,悄然退出了历史舞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这些家什突然出现在地摊儿,立即吸引我的视线,牵动我的神经。
我不动声色凑上前:“这几样怎么卖?”
“80,少了不卖!”
“还有人使吗?便宜点,60吧!”
“诚心买,75。你看,这个圆规是天津产的,厂家早没了。”
“70我这就拿走。”
摊主找了个稍厚的塑料袋装好,我付完钱,表面平静内心激动,拎着离开了。
早市上,人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些东西不好找了。”“你用这个教学生啊?” “都是好玩意儿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认识的,不认识的,有一句无一句问着,有一眼无一眼的看着,我微笑着,激动着,炫耀着,畅想着。

儿时生产队有木匠铺,木匠多是本村的爷爷叔伯,印象中他们长年累月有干不完的活,拉大锯,拉小锯,推刨子,凿榫口,倒不厌烦我们,小伙伴们常到那里玩耍。有时我们也可以打打下手,或者牵墨斗绳,或者扒树皮。有时他们也很慷慨,送点木块儿木条儿做玩具,甚至送点小玩意儿,允许我们玩刨花儿卷、扬锯末子,但决不允许我们碰他们的工具。
谁家做家具,都得请木匠,一连几天做木匠活,那时还是欢迎我们小孩子在场的,一边唠嗑解闷儿,一边拉锯时可以帮把着。出于好奇,有时也偷偷地摸摸那些锃亮的家什。

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好好地摆弄过木匠的家伙,“木匠斧子瓦匠刀”,本来都是比较娇性的东西,后来,不干那一行,不接触那些东西,也就不寻思什么木匠家什。到了电气化时代,木匠都换了装备,那些旧式工具风光不再,正如我在地摊儿都能碰到。我面前的几件,做工精致,当出自能工巧匠,不过脏兮兮、锈斑斑,有如搁旧的时装年久的名牌,又如被遗忘的明星被遗弃的怨妇,垂青不再,辉煌不再,堕入“无用则弃”的境地,沦为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命运。它们伴随木匠师傅走过艰辛的过往,走过拉锯破板的岁月,走过刨凿榫铆的时代,到了拉铆组合时期,带着木香的木匠铺消失了,真材实料的木板被各种化工板材取代,实木家具成了奢侈品。木工家什实现电气化,原有的家什没了用武之地,带着寒碜,带着无奈,沦落成无人问津的“破烂儿”,用残损的牙齿咀嚼岁月的沧桑,被摆放到早市地摊儿,与我邂逅,开始走进我的生活。

我摩挲着这些老物件,端详它们衰老的面容,虽风尘落寞,但不见寒酸,犹如贫穷但很自尊的老人,依稀透露几许深邃与精致。我轻轻擦拭,青褐不规则的纹理流淌在酱黄的板面,岁月氧化的包浆焕发和蔼的色泽;黝黑的脸庞带着锈迹的麻点,残缺的牙齿略带倔强的锋芒。我用手托着这些物件,从不同角度打量,老实说,它们真的发挥不了作用了,真的已到风烛残年,风光不再,锋芒不再,即便拭去岁月的污迹,它们已然磨失应有的棱角,流入宿命的轮回,正如衰退的器官告诫老龄的人们,岁月不饶,老之将至。
接下来的问题是,把他们放哪呢?它们不是文玩,不能用来把玩;不是家庭用具,陈设家里很不协调;不是教学用具,放到办公室也不妥。但我知道,它们比文玩高贵,比家庭用具珍贵,比教学用具尊贵。它们虽然不属于这个时代,但经历过那个时代的精彩,见证过我们祖辈的艰辛;走过平实的岁月,是农耕文明的宠儿。收纳它们,是对那些逝去的能工巧匠的感念,是对曾经天真无邪的祭奠,是对本地农耕文明的尊重。安放它们,是我内心的一种告慰,是对历史的一种尊重。
我多么希望有更多的地方安放它们。

作者简介:
齐中泰,肇州县第二中学语文教师,文学爱好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