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卷•诗歌/当代诗人/罗兴武/古老的水车在岁月里散架（10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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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兴武，贵州瓮安人。长期在党政机关工作，退休后，阅读和写作成为主要生活方式。有小说、散文和诗歌在《山花》《当代先锋文学》《贵州日报》《贵州都市报》《贵州民族报》等报刊发表。有作品综合集《秋天的另一种收获》出版。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当代先锋文学2020夏之卷》重磅诗人。

古老的水车在岁月里散架（10首）

文/罗兴武

1、鸭客

鸭群像一朵祥云从河湾那边飘过来
每只鸭都仰着脖颈歌唱秋天
他指挥若定，用鸭杆传递指令

与鸭群同行、同住、同欢叫
说鸭的语言，偶尔回家
用鸭语呼喚儿子

鸭阵从谷草垛站立的稻田穿过
接受秋天的盛大检阅。把几枚温热的鸭蛋
悄悄留在河岸刺丛，犒劳原野

当鼎罐煨香了傍晚时的佳肴
鸭们在棚里争先恐后嘎嘎嘎发表意见
谋划明天出行的路线

有年冬天，鸭棚在河滩驻扎了好几天
鸭司令病了，鸭群外出和归家
看护它们的只有那条大黄狗

2、马滚坡

一匹马在山道行走
误失前蹄，连续翻滚
跌散了骨架
此山自此得名马滚坡

马滚坡上下十八里
挑担者视为畏途
我十一岁那年，去山那边挑口粮
跟随缠过小脚的母亲出征

石砌的山道在我们脚下不断延伸
像翻不完的经文
绵长而又冷峻

爬到半山，马滚坡压上头顶
我和母亲撂下挑子
在绝望中大哭一场

有人问我们哭什么
王顾左右而言它
我说，哭那匹摔死了的马

挑粮翻越马滚坡
是我人生第一课

3、石匠宋锡开

参加湘黔铁路会战
石匠宋锡开四十开外
他用铁锤和铁砧对话
像石头那样沉默

一天，他在工地翻检石料
山上突然滚下一团石头
他扑上去，同那团石头纠缠在一起
自此，他成为宋英雄

宋英雄目不识丁，背别人写的稿子
拘谨地，从民兵连一直讲到省城
闪烁的镁光灯让他手足无措
终于，有人惊奇地发现他病得不轻

若干年之后，我在乡场上遇见宋锡开
我还叫他宋英雄。他对我说
我现在是一棵草，当年
我也并不是一棵松

4、兄弟

兄弟从桥面走过
石拱桥早被踩平
他却开始佝偻腰身
样子越来越像当年的父亲

兄弟一辈子没离开过家乡
他每天从桥上走过
去街那头买白菜萝卜鲜葱
陪伴父母晚年所有的日子

父母亲已过世多年
兄弟成为老家的象征
说起远方的哥哥
有一种茫然从他眼里掠过

5、记起那棵核桃树

干核桃从篾笼里取出来
还带着太阳的气味和温度
外祖母和核桃树链接
收藏了我们童年的幸福

回乡再没见到外祖母
也再没见到那棵核桃树
在核桃树站立的地方
矗起一座红砖屋

核桃树的躯干被放置在后园
长出一茬又一茬鲜蘑菇
喝鲜蘑菇汤的时候，我感到失落
不知那群白鹭飞向了何处

6、水车与乡愁

河水干涸了
古老的水车在岁月里散架
新水车立在那里
像一种祭祀

一位少年从水车前走过
踏进爷爷奶奶的一段梦境
喚醒爸爸妈妈的一段记忆
点缀了急功近利者的一个创意

有车无水的木架子
是大自然拒绝的馈赠
他走进那片风景
成为弄巧成拙的乡愁

7、大黄狗又跑回来了

大黄狗又跑回来了
回来寻找那座土屋
推土机正在清理废墟
它瞬间几乎失去所有的记忆

那棵老银杏树还在
像一位老人与村子作最后的惜别
在与村狗们玩过游戏的树下
大黄狗嗅到了熟悉的腥骚味

鸡鸭牛羊全没踪影
蓝天下的炊烟已飘远
大黄狗一声悲鸣
躲过飞来的一片石块

8、一头景区的老牛

一头披红挂缘的牛被拉进景区
成为牵强附会的一景

老牛有几分沮丧
想起耕田犁地的那些日子
落在身上的鞭子像是玩耍
一一它掂量得出主人的嗔怒与宠爱

卧在牛圈里的时光
草料发出山野的浓香
闲适，泡在静静的水塘
眼里挂一枚醉熏熏夕阳…

作为乡愁最后的标本
它受到的宠爱有加
摆脱不了内心尴尬
只渴望有一天能返朴归真

9、朝天辣

漫山朝天辣是一种宣言
那是对勇敢者的挑战
向你竖起赞赏的大拇指

辣你，是对你的怜爱
那是比甜更意味深长的味道
尝一点点
浑身就烘热起来

10、萤火虫
——写在朋友打造的林地

盛夏，上万亩黄花梨一派生机
萤火虫蜂拥而至
山野走出寂静的春天
豹猫、山鸡和各种鸟类频频造访

老家菜园子篱笆墙边
萤火虫曾酿造另一片夜空
在南瓜花的芬芳和露水珠的清新中
夏夜让人因幸福而颤栗

春天喑哑的日子
萤火虫成为夜空中的流浪者
城乡密密麻麻的电灯
是人们记忆中有痛感的隐喻

如今，作为大自然的使者
萤火虫在夜色里为你提灯引路
那些虚肿的绿肥红瘦
虽经乔装打扮，但逃不过夜之眼

在这魂牵梦萦的夏季
朋友打造的林地如此令人神往
仅为一饱眼福
我也要从遥远的地方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