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山記事中篇第一章（5）

作者：刘艳英

姥姥抱着香香进屋，倒了水，找来小饼干：“香香，和小妹妹一起吃啊，别噎着。”一看有蛤蜊，姥姥端出一个黑色大泥盆和起白面来。揉好醒一会，之后把面板放在炕上，用擀面杖把面团摊成比较薄的面饼，再用擀面杖卷着面饼，边压边推，很有节奏地擀起来。几经积压滚推的面饼越来越薄，很薄很薄时用刀切成均匀的细条就成了面条。姥姥边做边教着，“做面条，需要力气和耐心，面才筋道好吃。”难怪妈妈说：挨打的媳妇听话，揉好的面筋道。原来，一个做面条的例子就说明了挨打和揉面是一个道理。雪儿隐隐有悟。姥姥把蛤蜊反复搓洗，然后煲了蛤蜊汤。说等会出锅，给明明的姥姥家送去一碗。姥爷从地里回来了，两个小孩喊着：“姥爷，爷爷！”欢快地迎上去。姥爷高兴地抱着香香，牵着孙女，把刚在地里钓的麻雀放在锅灶里烧了，说：“等吃完饭，麻雀就熟了，可香啦！”香香和妹妹听了，坚决不吃饭，俩小孩天真地坐在灶前，奶声奶气地说笑着等麻雀快熟。香香小嘴一翘：“ 嘻嘻，小妹妹，小麻雀肚子里有屎哈？怪臭的。你不稀吃哈？”妹妹直愣愣地瞪着大眼疑惑，她毕竟太小。全家人看着天真幼稚的小孩，温柔而幸福。姥爷说：“多亏小孙女去了她姥姥家，要不你姥姥看着俩孙女太累了”。姥爷又问起：“雪儿，在妈妈家住得惯？吃饭好不好？”姥爷恨不得把所有心思问个淋漓尽致。“不好，一点也不好，真不想去了，姥爷你真不该给我找这个妈。在她家，我天天都吓得不敢说话。怕妈妈不高兴，我拼命地干活还吃不饱饭。”香香听见了，撅着小嘴，调皮地斜了她一眼，童声童气地调皮道：“坏！”姥爷劝道：“习惯了就好了，好日子会来的。”可是，姥爷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滋味。姥姥脸上的皱纹在拥挤，她心里更酸楚，可她半点办法都没有。下午三点多，两个小孩履约启程。再经过小清河的时候，俩人看都没看一眼，因为雪儿的姥爷背着香香跟在后面。姥爷把他们送到村边，把香香给了姐姐便转身回家了。明哥说：“雪儿，下次去姥姥家再也不要背着香香了，好危险，想想都吓死我了。回家别告诉你妈妈，否则她会打你的。”“哦。”雪儿答应着，心里仍然不愿相信妈妈会打人。回家后，她小心翼翼地放下妹妹，唯恐露出半点蛛丝马迹。可妹妹会告状：“妈妈，我掉进河里喝水了。姐姐说妈妈坏。”“啊？小雪，这是怎么回事？香香怎么会掉进河里？俺那里坏了？”荷花一步步逼过来。一看隐瞒不住了，她默认了。荷花暴跳如雷：“你这傻瓜，谁叫你带妹妹下水的？”说着不过瘾“啪啪”两巴掌接着就飞过来了。她是太冲动了，忘了她是妹妹莲花的孩子。雪儿挨了打，委屈地哭了，甚至浮想联翩地想象，日本鬼子侵略中国可能就这样打人的。爸爸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别哭了，以后不去河里就是了。”“有话好好说，为什么非要打人？就仗着一家人不和你计较。”刘智委婉地劝着妻子。雪儿没吃晚饭，搂着一肚子委屈睡下了。第二天早上，妈妈给她盛了饭，她心里憋屈便空着肚子上学了。下课时，她把昨晚的事告诉了明哥。他也很无奈：“以后可要小心点。”说着，把书包里妈妈给煮的鸭蛋给了她：“快吃吧，我妈怕我饿，其实我才不饿呢。”他知道，雪儿每天都吃不饱。妈妈做的饭太少，小小的她总是小心翼翼地省着吃。毕竟吃人家的嘴短！她老觉着这是姨妈的家，不是自己的家。这天放学后，妈妈给妹妹做了鸡蛋饼，说：“小雪，你看着她吃，俺去井里挑水做饭。”妈妈走后，她用手指掐了一点放嘴里，真香！不料，香香大哭，怎么哄也不行。妈妈挑着水吃力地回来了。香香见了妈妈哭得更厉害，竟把碗连同剩下的面饼摔出老远。妈妈又一次发了火，过来就是一脚，“做女人馋嘴，过去的年代就被婆婆家活活打死了。俺怀着孩子都在艰苦朴素勤俭节约，你怎么好意思和妹妹争嘴？”新宇背着书包风风火火地跑回来了。荷花这才住了嘴，蹲在地上捡弄脏的面饼，吹着泥土，摘着草末再放回碗里：“新宇，来，吃了这些鸡蛋饼。”“哇！……”香香又哭起来。“好了，妈妈这就给你做去。”荷花真是被她哭怕了。荷花的身子已经很笨重了，她在灶间打碎一个鸡蛋，一手拿筷子在碗里搅动着，另一只手拿着鸡蛋壳舔了又舔。再去墙角的面缸里抓了一小把白面，加点盐，放上切好的葱花，再加水搅成面糊糊。她吃力地蹲下来生火。锅热了，再把面糊糊淋在烧热的锅里，一会儿就成了面饼。香香翘起小脚瞅着锅里，小嘴甜得有言有语，又蹦又跳，还歪着头有意气姐姐：“哼！”雪儿这个气呀，心说小兔崽子，我真想捏死你！同时对妈妈有了无以言表的怨。新宇没吃几口饼就不吃了。荷花端起碗，拿起一点饼放嘴里嚼着，很快又吐出来，说：“小雪，你吃了吧，小心碜牙。”刘智提着一筐野菜回来了，说这种野菜能止血，就是扎手。医学上，这种野菜叫小蓟。用它煮鸡蛋可以治疗鼻炎呢！用开水烫烫，再浸泡一下，可以放上豆面做菜渣吃。荷花洗着野菜，贫道:“等俺生了这胎妖孽，坐月子吃什么呀？”刘智乐了：“不用愁，如果再生个儿子，我借钱买鸡蛋、买老母鸡。你现在的任务是保护好自己，听到门响赶紧钻进地瓜窖里躲着，别叫小分队抓去流产。”“哼！躲来躲去心惊肉跳。再生一个就饿死一个！”“你，乌鸦嘴！近几年饿死过人吗？头发长见识短。”“生儿子，就知道生儿子，指望儿子养老送终颐养天年，等到铁树开花还是猴年马月？”这天晚上，家里除了玉米稀饭，还有用干豆角皮做的菜团，又干又硬拉嗓子，就着咸菜用稀饭冲进胃里充饥，菜团在胃里像个刺猬似的乱滚乱爬还扎得慌，别提多么的难受！有一天下课后，明哥悄悄溜进学校食堂，见没人，抓起一块玉米饼子就往外走，谁料，正面撞上张老师来打水，明哥慌忙往衣服袖子里塞着饼子，叫了声：“老师！”他的脸一阵通红。老师看了看他，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雪儿吃了饼子，心里不踏实，心想人会不会有不挨饿的那一天？为什么舅舅那么多钱？每次回来都买那么多好吃的？如果我长大了能去大城市该有多好？听姥爷说，舅舅挣钱最多，因为他是城里人。从那以后，城里是雪儿向往的地方。她立志好好学习，将来去考大学，进城里挣钱，让姥姥家过上好日子。这年的5月29日，荷花生了个男孩。刘智高兴地一溜小跑，去买小米买鸡蛋，还去集市买了老母鸡伺候月子。爷爷高兴地烧火炖鸡，一尺来长的白胡子欢快地抖动着！姥姥打发小宝送来了一只煮熟的鸡，20个红皮鸡蛋，一个小枕头一床小被子。一包大米一包白面，嚯！真不少哇！香香看见小舅送来好东西，哭着闹着要吃鸡。爸爸撕下一条鸡腿给她，她不依不饶，鼻涕一行泪一行地哭。荷花拖着虚弱的腔调说：“快把鸡和鸡蛋都给她吧，省得她埋里埋汰穷凶极恶吵死人！”香香坐在地上，两条腿圈着红皮鸡蛋，生怕人抢走似的。她抱着鸡满意地啃着，鼻涕和泪一并吃到嘴里，吃不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爸爸嘟囔着把鸡蛋和鸡收起来，送给新宇让他啃几口并留给他两个鸡蛋。雪儿生气，黄毛丫头我真想灭了你！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