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勒文苑】精品美文║《青砖之歌》 作者/宗廷沼
▲作者/宗廷沼（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编审、浦东新区作家协会前任副主席）
【克勒文苑】精品美文→《青砖之歌》作者/宗廷沼
【克勒文苑】美文 →《青砖之歌》 作者/宗廷沼
近十年来上海的住宅建设有了很大的发展，以往的旧式里弄住宅区大部分建成了新公房。房屋的式样也日趋美观，从十年前单一的“兵营式”到复合式，还有很洋气很漂亮的公寓。
我目前的住宅还是1990年建造的“兵营式”。刚刚搬进去的时候自我感觉还不错，新房与原先的老屋是无法相比的。才几年工夫，周围的住宅越造越漂亮，再看看自己的住宅明显是落伍了。不过，房子住熟了便有了感情，尽管外表不够漂亮，回家家里还是蛮温馨的。
从新居的北窗向外望去，便是很雄伟壮观的杨浦大桥，可以看到桥面上行驶的汽车，晚上更加漂亮，一长串亮闪闪的灯光，很像一根金闪闪的项链。大桥西侧，便是我家老屋的旧址，我们一家在那里住了近40年。
我家老屋是1957年冬季建造的，江南民居风格，在当时还不算落后。随着家庭人口的增长，住房便日益显得拥挤，于是在院子里的空地上又建了临时房。周围的邻居们也先后将平房建成楼房。
那年月建房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多数人家子女众多，工资收入不高，家庭经济状况欠佳。要省吃俭用好多年，才敢谋划建房的事情。即使有了建房的资金，还有新的难题──建房材料。那时什么都是计划供应，煤、米、油、盐、糖，鱼、肉、豆制品，票证五花八门。建房材料更是紧缺，砖头、木材、水泥，全部计划供应。少得可怜的计划数发到镇政府或街道办事处，居民修、建房要建材，先写申请，再由居民委员会审核盖章，然后才有可能买到一点建筑材料。
光凭那一点材料显然是不够的。但水泥和木材自己是无法生产的。而砖头却是可以自己动脑筋的。于是，五花八门的砖头便应运而生。土法生产最普遍的是煤渣砖。
那时很多企业、单位烧煤，煤渣用来铺路，聪明人后来发现煤渣还有新用途，过筛之后，将细煤渣拌上电石（条件好些的还掺进少许水泥）自己制造砖块。敲砖的钢模是自造的，固定后填满料，再用很重的铁棒反复夯结实，然后脱去钢模，让砖块慢慢晒干。这样日积月累，最终建成新房，墙的下半段是计划供应的土制红砖。用水泥将外墙一粉刷，还是很好看的。
当年的制砖情景，现在想想是很动人的。晚饭后，休息天，马路人行道上、庭院空地，往往少不了制砖“工场”。一家老小齐上阵，运料、拌和、敲打，忙得不亦乐乎。男人们、小伙子是古法制砖的主力军，夏天忙得汗流夹背，冬春干得只穿件背心。每敲打一块砖头，都寄托着人们盼建新居的一份希望。那很有节奏的敲打声此起彼伏，汇成了都市独特的生活乐章。
我也曾经是这制砖大军中的一员。不过我敲的不是煤渣砖，而是质量不错的水泥石子砖。
也许是运气不错吧，当时我家老屋附近有两家单位施工建大楼，每到收工后，水泥搅拌机前总有一些散落的水泥石子。运气再好些，有时搅拌机还有一点用剩的余货，过去总是用水冲洗掉。既浪费，又常常堵塞下水道。我的父亲发现之后，与施工人员接上关系，将这些“废物”运回家门，先是铺铺门前的路面，后来便用来制砖。钢模、铁棒是向别人借的。制水泥石子砖比制煤渣砖省力得多，质量也好得多，只是份量太重，小的二三十斤，大的五六十斤，搬在手上很沉很沉。30岁上下的我搬得气喘吁吁，70多岁的父亲力气比我大，干得比我欢。他怕我累伤了身子，总是挑大的砖块自己搬。父子俩常常干到小半夜，手上的老茧越来越厚，夏天总是干得浑身被汗水湿透。敲砖锻炼了我的体力，空闲时再写文章，居然十分轻松。大概经过两三年的积累吧，我家居然有了数量很可观的水泥石子砖。看着砖堆一天天长高，心里觉得喜滋滋的。缺地方堆放，就用它临时堆成双排的院墙，既解决了家门的安全问题，又让砖块有了立足之处。还有堆不下的砖块，放在另一块宅基地上。有时汗涔涔看看那一大片砖头，心里也觉得奇怪：人的力量有时真不简单，怎么七弄八弄就弄了那么多砖块！用这些砖砌一幢楼房，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出人意料，这些砖块最终并没有派上用处。因为我家的老屋要拆迁了！听到风声之后，我们曾劝父亲卖掉这些砖头，并且常常有人上门索买。父亲爱砖如命，怎么也舍不得卖掉那一块块饱含汗水和希望的砖头。待到时隔几年我们最终撤离老屋时，父亲已经87岁，思维不比往年，也管不了这些砖头了。加上到处拆迁，质量很不错的旧“85”、“95”红砖到处都有，私人建房已无地可建，加上水泥石子砖块又大又重，有人想要也嫌它太笨重了。我也懒得去卖，觉得为几个小钱卖掉这些特殊年代制成的包含一种创业精神的砖头，有点于心不安。于是，我就让它们留在原地，填河浜，填洼地，随它们去罢！多年来，那些砖头的影子在我的心头始终占有一席之地。它是我人生旅途中值得记忆的珍宝。万丈高楼离不开一砖一石。人只要心中有希望之光，加上坚持不懈的奋斗，一点一滴地积累，希望就会成为美丽的现实。（于2000年2月）
【克勒文苑】美文 →《青砖之歌》 作者/宗廷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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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 稿：宗廷沼
编 审：张凌清/treesea
本文撰稿人宗廷沼先生简介：
宗廷沼先生新近倾心铸造的精品力作《金穗美文》书作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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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3-23 19:0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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