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智除蛇害
戴永久
我祖居屋门前庄沟边有个大摊缺,河北边几十户人家平时都到河口来挑水、淘米、洗东西。下河用的“跳码儿”就安放在缺口东边我家猪舍底下的河边。
父亲人勤手巧,木工用的刨、锯斧凿齐全。几块杂木板子,几根树棒木棍经他手一摆弄,经久实用的“跳码儿”就修整好了。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整修支放“跳码儿”似乎成了父亲的“专利”。
缺口西侧河坎子上长着一棵树干自然斜向河中的老杨树。苍老的树干经人们多年的踩踏变得扁平,大水季节跳马儿常被雨水冲走。这时,斜向河中的老杨树就成了自然天成的跳马儿。大杨树根部近水的一面经过雨水无情的冲刷,天长日久,自然天成一个暗洞成为鱼类和小动物棲歇的“天堂”。
腐朽中空的杨树干中盘踞着一条硕大的赤练蛇。每逢大雨过后或者闷热天气,赤练蛇都会懒洋洋爬到树杈处光滑洞口上纹丝不动,休息乘凉,以逸待劳,猎取食物。一有风吹草动,蛇立马转身钻入树洞,天敌和人皆动它不得。到河口洗东西的大部分是女人,本身胆子就小,冷不防看到树上有蛇,轻则点头就回,重则吓得大呼小叫,连滚带爬,狼狈不堪。
有一次,黄家新过门的小媳妇,拎了满满一提椋儿浆洗好的衣服,兴致勃勃快步赶到河边,站到大杨树跳码儿上,取出一件衣服准备蹲下漂洗。猛抬头,看见一条赤练蛇盘在离自己不远处,双目圆瞪,口中吐着红红的信子,新娘子尖叫一声,立起身飞一般向岸上奔去。膀子一甩,将椋儿里的衣服尽数打翻,散落水中。瞬间,红蛇神鬼莫测地翻身潜入树洞,消失得无影无踪。
家人闻迅赶来,将惊魂未定仍在哆嗦的新娘子掺扶回家。老人们忙着又是敬香祷告,请神灵保佑,又是“站水碗”烧钱化纸,托先祖庇护。经过几天的折腾,新娘子好不容易才从惊吓的阴影中缓过神来。
打那之后,上河口的人谈蛇色变,众人对赤练蛇更是恨之入骨,个个欲除之而后快。
那时,庄上树木盛多,河口右侧路南边的平地上有一棵合抱来粗,树冠如盖的高大皂角树,树下成了群众纳凉歇脚的自然场所。连续几天,蛙家庄铁匠侯必贵师傅与儿子侯文相二人就将打铁的家什安放在树下,更是吸引来大批民众。铁匠炉中的炭火,随着拉推风箱强劲风力鼓吹越烧越旺,圆形炉顶上放有一把“茶铫儿”,巧妙地利用炉中的余热不停地烧开水。
炉子旁边放着一张小桌儿,桌上摆放着左邻右舍各式各样准备冲开水的茶壶、陶盆或铜盆等器皿。盆内放着各自采摘的茶叶、竹叶心儿或炒焦的大麦乌儿等。开水冲过后,阵阵茶香拍鼻而来。人们抄起家伙,不分你我,将桌上摆放的杯碗统统舀满。茶水凉后,有人口渴,捧起来就喝。路过者打声招呼,捧起凉茶一饮而尽,碗放还原处,有人随之将空碗舀满。
侯师傅熟练地用铁钳夹出烧得通红的铁块,放到铁墩子上,爷儿俩就“笃、叮,笃、叮”地使锤,有节拍的锻打起来。一番锤打后,铁块慢慢降温变硬,师傅随手将其塞进通红的炭火中,顺势搛出另一块烧红的铁块,继续锻打。师傅们边打铁,边同纳凉的人拉家常,说笑话,苦中寻乐。
一天下午,父亲同好友黄同才也过来凑热闹。雨过天晴,火辣辣的太阳将地面晒得蒸笼似的。树荫下人们打了赤膊,一刻不停地摇着扇子,仍然汗流如注。突然间,有人大叫一声“杨树上有蛇”!
血气方刚的父亲一听,立马回去取来一根长长的竹子,蹑手蹑脚走到河口杨树下,扬起竹子对准赤练蛇狠狠扎去。“噼啪”一声 ,只见蛇身一滑就钻入了树洞。究竟是竹子太长,掌控不准没有打到蛇,还是操之过急,未能击中要害之处,不得而知。
黃同才长我父亲三岁,此人少年老成,长于计谋,是庄上出了名的“促刮侬儿”。见父亲失手,他皱着眉头返回岸边树下,坐在小凳上,两眼直勾勾地盯住铁匠炭炉上大茶水铫儿发呆。在风箱急促而有节骤地反复鼓动下,炉火始终旺盛如一。高温下,沸腾的开水顶托壶盖发出“啪,啪”的声响,溢出的开水滴在鲜红的炉炭上发出“咝,咝”的声响,继而激出阵阵白气。
猛地,黄同才一跃站起身,麻利地从炉子上拎起开水挑儿,头也不回,疾步直向河口边的大杨树奔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壶口对准树杈上的洞口,将一壶开水一滴不漏的一气灌入洞中,口中恶狠狠地骂道:“让你狡猾,让你狡猾,我看你究竟有多凶!”
这时树荫下的人如梦初醒。惊叹之余,有的称赞他主意高明,有的夸他胆大心细,也有人认为他这样做太过冒险,假如蛇受烫窜出洞来后果不堪设想。但是,不管如何评论,为民除害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几天后,杨树洞内绿头苍蝇成群结队,挥之不去。微风拂过,阵阵恶臭不时而来。种种迹象证实:人见人恨的赤练蛇已被开水活活烫死树洞之中。之后,铁匠摊又搬往别处营生。
让人惋惜的是:第二年春天,原本高大挺拔,枝繁叶盛果实累累的皂角树却有三分之一的枝条神奇地歇了枝。后来得知,原来铁匠炉中煤炭燃烧释放出的氧化物是伤害皂角树的元凶。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人们无奈将煤炭作为作物秸秆的替代薪柴,致使皂角树——这一集经济与用材于一身的本地特有树种基本灭绝。多年来,我到过不少地方,遗憾的是再未见到一棵合抱的大皂角树。
最近我从姜堰园林管理处黄旭兵主任处得知,他们制定的“乡土特有树种培育规划” 已付诸实施,皂角树、桑树、楝树、槐树、榉树、榆树等苖木已自培成功,长势喜人。
人们期待已久的原生态。多样化的美好记忆,可望重现,实在值得庆幸。人和动物、植物的关系十分微妙,利益始终维持着相对的平衡。任何一方违犯禁律,或早或晚都会受到不可避让的限制。

个人简介:
戴永久,男,汉族,1944年4月出生,中共党员,大专学历,曾任小学教师,5个乡镇党委书记和县、市两个部门负责人。2004年退休后从事文学习作先后在"江苏生活快报""江苏散文报""山西科技导报""泰州晚报""姜堰日报""溱湖""罗塘"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等文学作品100余篇。现为江苏省作协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