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情

                    文/陈淑娟

      夜已深，空气中弥散着透心的冰凉。秋风萧萧，一片片黄叶漫无目的的飘零。

一辆大卡车，卷着尘土冲进了院子里，震耳的喇叭声把我和丈夫从梦中惊醒。刺眼的车灯闪烁着霸气的光，灯光中走来两个人——屋子的主人。

      因为结婚买了他们的三间土坯房，还欠了他们七百元钱，他们怕我们永远还不上，因为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庄稼连年歉收，没有任何外来的经济收入，就肩膀扛个头，也确实无计可施。所以他们不妥协，我们也没有理由。所以结婚时仅有的一台“三洋”牌电视机连同电视柜、室外天线全部装车，一张很简单的双人床连同床罩装上了车，一组双人沙发，一套不过百元的窗帘也装上了车，只剩下了一个碗柜和茶几，可能是他们真的没用吧！

       发动机的声音轰轰作响，排气管吹的院子里尘土飞扬，油门儿一声比一声大，灯光再次亮了起来，像太阳的金光，不！像明晃晃的刺刀在太阳下发出的寒光！

       卡车高唱凯歌扬长而去，尘土与夜色却凝固了。我和丈夫瘫坐在门槛上，望着光秃秃冷冰冰的四面墙，相互依偎着，丈夫沉沉的，长长的叹了口气说“从今天开始，我什么都没有了！”说着把头深深地埋进胸膛。无声无息，很久很久……“看你！干嘛这么悲观？你不是还有我吗？”我仰望天空，高远深邃又墨蓝墨蓝的幕布上闪烁着千万颗小星星很亮很亮……

       第二天，丈夫找来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一床被子，两件衣服，两双筷子两个碗，这是我们最大的财产，带着这些财产，我们徒步40多公里来到了奇台县城，为了活下去而已。

       丈夫的电焊手艺不错！但不知道这不错的手艺是该庆幸还是悲哀？同年的正月初三，丈夫和弟弟去干活儿。我唯一能最快挣到钱的就是收废品，可是这天直到天黑丈夫他们也没回来，晚上弟弟破门而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姐，姐夫出事儿了！腰受伤了！你有个心理准备！”我等了一天用收废品换来的钱做的饭菜没有吃一口，听着弟弟的话，我一阵阵眩晕，心里明白，眼里无泪，“姐！快！医生还等着你签字呢！”是！医生还在等我！丈夫还在等我！

       推开病房门的一瞬间，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同时看向了我，却没有一丝丝儿声音，空气静得就像凝固了一般，我听到的只有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缓缓地走到丈夫床前，鼻子里和嘴巴里插满了白色的管子，嘴角抽搐着，嘴唇没有血色，颤抖着，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泪已汪洋，依然无声……

       “祝贺你！只有骨头碎了，没有伤到神经！”医生的话，突然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安静。

   一个星期后，医院以欠费为由让我们回家休养，也确实再拿不出一分钱了！一辆手推的大平板车，被捆绑的结结实实的丈夫，大街上歌声四起，灯笼摇晃，人潮涌动，此时鹅毛大雪也纷纷扬扬，享受着节日里的快乐的气息，而我推着的平板车，也在此时成了最美的风景。

       这个时候，你身无分文的时候，要活下去，你会怎么做呢？是去向别人借还是自己去想办法挣呢？我的路只有一条，无处去借，只有自己挣。推上那个破旧的自行车，冬天的早上，正月过大年的早上，我沿街捡拾。一个饭店的老板看到了，把十几个啤酒瓶儿提出来给我，还没等我说话，老板说：“给上两块钱吧！”我下意识地摸摸口袋，不自然的把口袋翻了出来，很无奈地望着老板摇摇头。“你没钱！没钱还收废品啊！”我还是摇摇头，“你哑巴呀！”老板生气了说。我点点头，老板摇了摇头，又无奈又生气的说：“真扫兴！这大清早的，走吧！走吧！你拿走吧！”我双手合十，正要谢过老板的时候，只听得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冬天早晨的风吹得我一个寒颤，额角凌乱的头发，掠过眉眼，仰起头，突然看到了朝霞满天，眼里有泪光闪烁，那是一颗年轻的心在与命运抗争，只是有点痛……

       熬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在各级领导和好心人的帮助下，我们又回到了我们的老屋，开始了我们新的生活。

       一个小小的土炕，一个用土块垒起的锅台，四面“泥土芳香”的墙……我开始了放羊娃的生活，给别人放一百五十多只羊，两头不见太阳，数着羊粪蛋蛋，走过戈壁滩的每一寸土地，一支笔，一个日记本，羊群作陪，蓝天白云做伴，年轻的心，把爱写满了几十本。

       后来，我可以每天黄昏时都能在老屋院门口，看到拄着拐杖等我回家的丈夫，每一次，那每一瞬间，拖着像灌满了铅的双腿，披一身尘土，看到丈夫的时候，那泪怎么……怎么也就控制不住要流出来！苦辣酸甜万千！酸甜苦辣千万！医院里上了年纪的老奶奶说“丫头，你才二十三四！筹点钱给这个小伙子，你走吧！”知道我的，不知道我的人，都说我有病！脑子有病！我的病就是他们认为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我的病让我的丈夫能站起来了！从老屋里走出去，从老屋里站起来！

    三年的牧羊生活，我们还掉了别人的欠款，丈夫也能适当干活了，我们买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又一次来到了县城打工，丈夫有修车、电工、电焊的手艺，一年四季都有活儿干，我尝试着做了许多小生意，后来有了孩子后就边带孩子边打工，直到2013年，在舅舅的帮助下，我们买了我们人生中真正属于自己的一个小院子。女儿高兴的说“妈妈，我以后就是小房东啦！”听着女儿的话，我心里说不出的万千感慨！

    现在寒暑假的时候，我们就回到农村，在我们的老屋里生活，虽然没有红墙绿瓦，但也被丈夫整理得干干净净，夏秋之际，满园的蔬菜应有尽有，纯天然无污染，那是丈夫辛勤劳作的结果，羊圈里羊儿咩咩，几只大白鹅像士兵一样来回巡逻，大公鸡领着母鸡在草丛里捉虫子，议论着这个好吃，那个能减肥。被丈夫唤作“大炮二炮”的狗狗坐在高高的草垛上，审视着周围的一切，院子里当年种下的一棵小榆树已高过了房檐，枝繁叶茂！麻雀们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今年农民会种些啥？新时代的号角响彻大江南北，在党的好政策下，政府还给我们修建了独立的，有门有窗的防渗漏的厕所。女儿拉着我和丈夫的手说：“爸，妈，这个老房子一定会住几辈人的！我会把咱们这个老房子的故事讲给我的孩子听！我们相视着笑了，笑意从我们的皱纹中延伸：二十年！老屋是我们难了的情！是患难与共的爱的见证！

作者简介：陈淑娟，新疆奇台县人，戈壁滩上长大的娃，地地道道的农民。从小酷爱读书，写作，喜欢书写人生的悲欢离合，记录真情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