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志兴之死
戴永久
黄志兴自小游手好闲,刁钻奸滑,义气用事,胆大没魂,左邻右舍,大人小孩,“屙屎”也会离他三丈。
长大后,他积习不改,进而纠结一帮臭气相投的狐朋狗党,牵着恶犬,捧着猎鹰,整日东游西逛,寻衅滋事,巧立名目,敲诈勒索,稍不顺眼,大打出手,横行乡里,无人敢言。
新河岸,距上下河物资集散地姜堰,不过六里之余,自古是泰州东南乡村与姜堰交通的必经之地,平日里人流、物流量相当可观。黄志兴一帮,据此地利,大做文章,抽头送礼,招呼还愿,约定俗成,一时间,呼风唤雨,不可一世。
有一年,伏旱接秋旱,特大干旱使庄后交通河道——新河,一时断流,河底朝天。一天,新河北银杏树一大户人家,肥猪出圈,一溜十二名精壮汉子,用特选的六辆独轮车,推着十二头膘肥肉壮、鲜嫩活跳的壮猪,一路车轴响声连天,浩浩荡荡,直奔新河,想抄近路,趁着早凉,赶送到大埨庄猪行。由于并非交通大路,又是河南河北,熟人熟事的,所以事前也不曾前来“拜呼”。
再说黄志兴这天闲来无事,悠然自得地手摇芭蕉扇,躺在藤椅上抽烟纳凉。猛听得河北手推车轴声响成一片,即刻一拍大腿叫道:“弟兄们,生意到了,跟我来!”
一帮痞子簇拥着他,飞一般赶到河边,迎头截住送猪的车队,蛮横地讲:“此处非通街大路,田间行车万万不能。”
送猪子的人,满脸堆笑,打招呼,赔不是,说软话,来硬的,使尽全身解数,黄志兴就是死不松口。万不得已,他们只得派人回银杏树禀报主人,搬取救兵。
听完诉说,老板沉思片刻道:“光棍不吃眼前亏,遇到土匪破财,碰见鬼魂烧纸。”当即,吩咐来人到肉铺里割了两块合计有十几斤的上好猪肉,过河送到黄志兴一行面前,满脸堆笑地说:“主人骂我等不会办事,得罪人,现特赔礼道歉,还望‘大人不计小人过’,做好事,快给我们放行。”
黄志兴抬头“睨”见有两块肥肉,已是心满意足,又经一阵恭维,更觉舒服过瘾。脸一板,轻蔑道:“早认识爹爹,何至于此。”说完,头一掉,又若无其事,皮笑肉不笑道:“其实,河南河北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闹着玩的,何必当真,兄弟们快帮助搭把手,将车子拉到路上。”说罢,让人拎了猪肉,一溜烟,扬长而去。
大热天,装着猪子的小车在毫无遮荫的河坎上担搁了足足两个时辰,人们虽然捞了些水草遮在猪身上,力图降温,但绑在车上的肥猪在烈日的烘烤下,早已是气喘吁吁,奄奄一息。待猪子推到大埨庄猪行里过磅时,十二头猪中,当场就有五头断了气。
蛮横霸道,无礼纠缠,见利忘义的轻举妄动,给物主带来了巨大经济损失和精神上不可弥补的创伤,银杏树的庄众对他们惹事生非的暴行,更是“腊月里喝凉水——点滴在心”。
时光荏苒,夏去秋来,一晃到了寒冬腊月。这年冬天特别的冷,接二连三几场大雪使河面的封冻越积越厚,条条原本阻隔交通的大河,转眼变成平地通途,河面冰冻上也就人来人往。严寒的雪后,正是狩猎的大好时机。平日趾高气扬、浮燥好动惯了的黄志兴一早就领着一帮人等,放出数条训练有素的猎犬,捧着猎鹰,蜂拥出庄,向南而去。
一路上颇有斩获,几只肥实的野兔入囊,让其欣喜不已。突然间,一只硕大的雄野鸡拖着长长的尾毛,被猎犬追逐飞了起来。黄志兴一见,麻利地摘去猎鹰头上遮眼的布套,拱起手臂,将猎鹰往天上一抛,这猎鹰似射出的利箭向野鸡飞去的方向扑去。地面上几条猎犬看到野鸡起飞,纷纷嚎叫着争先恐后地向前追去。狩猎的人们更是铆足了劲,忘记了饥饿,拼命向前奔去。
转眼间,野鸡就在鹰、犬追堵下越过新河,一路向北逃去.须臾,紧追不舍的猎鹰临空一爪,抓往猎物,顺势摔落到一户人家的天井内。紧随其后的猎犬,围屋嚎叫,看热闹的庄众,人山人海。随后追到的猎人,不敢造次,专等“老大”黄志兴发话。
再说戴老先生本是银杏树的富户,穿堂三进正屋及两边厢房,两个儿子均在外公干,老夫妻俩太平度日,家中百十亩田由伙计们耕种。夏天卖猪受辱的事,他一直耿耿于怀。真是冤家路窄。这回黄志兴的猎鹰正巧落在戴家一二进屋的天井中。
“人到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黄志兴轻声细语地叫人扣门,央求进去“收鹰”。家中佣人开门一看,火冒三丈,这不是夏天拦路打“秋风”的那帮“瘟神”吗!随即“嗵”地一声,关死大门,飞一般奔至后堂,如此这般,禀报主人。
这戴老爹威镇一方,城府极深,听报后说:“不慌,通知家人收好猎鹰、猎物,做好各种应急准备,看我眼色行事。”说罢,叼着烟斗,大摇大摆地吩咐佣人打开大门,高声喝道:“何人在门前撒野!”
这架势让黄志兴不由一怔,毕竟是个老江湖,转面迎上前去,满脸堆笑,客客气气道:“不敢、不敢!在下惊动老先生大驾,实在过意不去,还请高抬贵手,把掉在贵府天井内的东西,让我们取回。”
“什么?光天化日下之下聚众进屋,难道想打家劫舍不成!”
“老先生说哪里话来,在下是求你老人家大发慈悲。这样吧,那只野鸡权当送给老爹下酒,千恩万谢,只求将猎鹰还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话间,戴老爹接过家人递过来的猎鹰,问道:“可是这个东西?”
“老爹,正是!”
“这小小的畜牲,也敢目中无人,横行乡里,天理难容!”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将鹰的一条腿往脚下一踩,双手死死抓住另一条腿使劲往上一拉,顺势将鹰撕成两片,血肉模糊的死鹰,往黄志兴面前一掼,怒不可遏地说:“快拿回去,剩热汆汤喝,取取暖吧!”
看着戴老爹身后手抄家伙的佣人和四周怒目以待的人群,黄志兴面色铁青,屁没敢放一个,示意手下拎起死鹰,夹着尾巴,偃旗息鼓地返回家中,气恨恨的一屁股坐在藤椅上,浑身抖颤,眼睛发直。家里人捧了一碗热茶送到他的面前,只见他身子一动,脖子一直,“噗”地一口鲜血喷了一地。家人一惊,茶碗掉落碰在小凳子上打得粉碎。
众人一见,慌作一团,好不容易才七手八脚,将其搀到床上躺下。病人晕晕沉沉,嘴里不停喃喃地念叨:“将猎鹰还我,快还我猎鹰。”
这时,有人说:“病成这样,还不快请郎中!”老郎中到后,问明原委,对症开好药方,再三叮嘱家人道:“当家的急火攻心,病得不轻,需得静心调养,‘三分吃药,七分调理’,记住了,千万不能复发。”
黄志兴本是个自尊心极强的狂妄之人,有生以来,何时受过这等的“刨削”,吃药后,神志幌惚,昏睡不醒。猎鹰鲜血淋淋掼在自己面前;老戴爹双目圆睁,怒而斥责;一帮家人手抄家伙,严阵以待;四众庄邻指指戳戳,议论纷纷的场景,一股脑儿的不分昼夜,毫不停息,无休无止,反复展现在眼前。就这样,原本“铁棒打不倒”,“天不怕,地不怕”的一条汉子,几天折腾下来,已是骨瘦如柴,没精打采。
最糟糕的是,吃药也好,调理也罢,各种能用的手段几乎用尽,病势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日日加重。家里人又愁又急,暗自流泪。屋漏偏遭连绵雨,天寒再遇雪上霜。绕脚跟转的两条猎犬,忙乱中,竟神秘地先后失踪。得知消息后,他先是嚎啕大哭,暴跳不断,继而口吐鲜血,撒手而去。
黄志兴之死,再次验证了那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若不报,时辰未到”的至理名言。

个人简介:
戴永久,男,汉族,1944年4月出生,中共党员,大专学历,曾任小学教师,5个乡镇党委书记和县、市两个部门负责人。2004年退休后从事文学习作先后在"江苏生活快报""江苏散文报""山西科技导报""泰州晚报""姜堰日报""溱湖""罗塘"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等文学作品100余篇。现为江苏省作协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