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山記事》作者：刘艳英

第四章（6）

“姥姥，来客人啦！”小女孩喊道。“谁呀？”“好像是亲戚？”岳母一步一颠地从屋里走出来，一看，乐了：“雪儿，你舅舅回家了，你这都忘了舅舅模样了？呵呵……峰啊，你看这孩子……”“嘻嘻……舅舅！”雪儿不好意思地跑了。“妈，雪儿认不出我了？”俞峰听了，一脸的惭愧。他是个过日子的人，来回路费太贵，能省则省。转眼七八年，时光从指尖滑过，不知不觉就趟过岁月的河……这次回家，雪儿和他生分了，他再也找不回女儿孩童时的天真无邪了。岳父从屋里出来了，招呼说：“峰啊，进屋吧。”“爹！我……”俞峰随岳父进了屋，放下包上了炕。农村的火炕暖暖的，让人留恋。岳父坐在炕沿上，弓着身子眯着眼，漫不经心地抽烟。一阵问寒煦暖一阵咳嗽，短暂的沉默。俞峰终于开了口：“爹，有个大事，我想与您和妈商量商量……”“娶媳妇吧？娶吧，这也是你的缘分。”岳父瓮声瓮气地说。“峰啊，你看着办吧，莲花已经去了多年，不要苦着自己了。”岳母通情达理。“爹……”俞峰想说句安慰老丈人的话，可还是咽下了自己觉得不太漂亮的词语。岳父在炕沿上磕去烟袋灰，下炕直了直腰，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尘，很不自在地背着手，一瘸一拐地出门找雪儿去了。深深的小胡同里，回响着一轻一重，一深一浅的脚步声。俞峰坐在被子里。岳母在灶间“砰砰砰”地剁饺子馅，家人回家或是出门要吃团圆饺子。晚上，雪儿和俞峰睡在小炕上。她对舅舅提的问题不感兴趣，念书有那么重要？“当然，学习是最重要的！没有文化就没有前途。”“那，我会有前途吗？我能行？”“能，你一定能行！你要对自己有信心，知道吗？”“哦，不过，姥爷说，很多人不识字也能当大官也能挣大钱。命运天注定，强争不压命。”“啊？当然，老人还是不识字的多。可是，可是雪儿，你是新社会的希望啊，怎么能与旧时代农民相比呢？现在，国家重视学习了，你要好好读书，将来去考大学，去北京。”“去北京？那好吧，不过，我不爱上学。”“为什么不爱上学？”“学校里有男同学老欺负我。他们说我没有妈妈和爸爸。”“雪儿，你有妈妈也有爸爸，否则，你从哪里来的啊？”俞峰沉默！关了灯，他辗转翻侧，心里像被人捅了一刀似的。后半夜，他还没睡。心想，雪儿跟着老人生活，观念和文化教育是个棘手的问题。如果没有好的家庭环境和教育环境，女儿的前途和命运是要受影响的，这如何是好？这天一大早，俞峰向岳父岳母辞行。希望雪儿能像小时候那样，恋恋不舍地挽留自己，可是，雪儿站在老远，像在观看一个陌生人，嘴里咬着小辫子，歪着头直直地看着他。俞峰朝她挥挥手：“雪儿，舅舅走了。”“好，那年回来？”俞峰淡淡地笑了，他不再承诺，拉钩游戏已经是过往的孩童戏言。到了北京，翠平和司机早已等候多时了。那年代，车是多么的高贵？豪华实力的象征！翠平真往自己脸上贴金哪。俞峰昂首阔步，气宇轩昂，顿觉自己高了一截，腰杆笔挺！心想这辈子我一定好好待她。说到做到，他殷勤地把翠平塞进车，再把自己装进去。翠平脸上的笑容如同花儿般绽放，清澈的眸子关心地飘向他，生怕俞峰回一趟农村亏损了什么似的。“你累吧？听说农村很脏，是吗？”“是啊，遍地皆粪便，下脚踏尿汤。炕边喂马驴，蛆蛹粪里藏。”翠平狠狠地横他一眼，要不是司机在，非捶他一顿不可。看来农村真够脏，听着就恶心。           刘成今年五十多岁，就翠平一个独生女。他和妻子都是济南人，虽然在北京，但经常回济南。毕竟，双方父母都在济南。而且，刘成的岳父岳母，就妻子一个独生女儿。现在，双亲还能照顾自己，也不愿随他们常住北京。刘成的父母偶尔来北京住不到一个星期，母亲便吵吵牵挂她的鸡鸭，牵挂女儿家孩子小。老人就这样，见了这个想那个，再说，北京之大，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楼上楼下见面招呼都不打，这城里万般好，就是没有人情味啊！翠平和俞峰的婚事，刘成和长辈们一一商量过，可是，老人们的意见真是老泥家的孩子一个样：“孩子们愿意就行。”好像商量过一样。好人主义，觉悟忒高！刘成有点不爽，但女儿与俞峰已三定终身。也许，他是足以让女儿破釜沉舟的那个人。唉——生死尚且等闲事，君又何须烦此忧？翠平和俞峰正在热恋中，火辣辣的爱使俩人沉浸于幸福和美好。人逢喜事精神爽！俞峰对岳父岳母真是体贴万分。此时正值初夏，他有事没事地绽开古扇，像给岳父扇风又像赶蚊子，脸上开着花，嘴上抹着蜜：“爸爸您可要保重身体，干领导工作繁忙，压力大容易上火。如果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您就把我当儿子一样，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俞峰文化越来越高，说话水平大有长进。坐在一旁的翠平，笑得美丽而干净！脸上的笑容如同清澈的泉水舒展开来！她得意地看着父亲，希望自己的心上人得到父亲的赏识与赞美。父亲没评价，从容而淡定地说：“是啊，我就翠平一个独生女儿，往后你们责任重大啊！当下，努力工作，刻苦学习，等待新的生活。”岳母早就憋不住了：“俞峰呀，你可要好好对待我的翠平，她可是我们的宝贝。如今，我们辞掉了多少高干子弟的求婚应了你，千万别让我们失望啊！”“妈妈放心吧，翠平是我心爱的人，您和爸爸就是我的父母，是我在这个世上的亲人。今生今世我会对您们好的。我这条命是您们救的，这份恩情，那怕舍命相报，我也心甘情愿！”岳母听完，脸上的笑容如同阳光下的荷苞欣然开放……刘成被老婆的喜悦感染得眼睛明亮如清辉倾泻的星辰，嘴角上扬似月如钩，渐渐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之后朝阳般灿烂地笑了。刘成选择了1977年正月20办婚宴。他可不是婆娘心里想的六月顺，八月发……在他看来婆婆妈妈没意义。刘成有自己的打算，他想利用女儿婚礼，请有来头的知名人士和社会名流，借机向老友介绍自己风度翩翩的女婿，希望他们有机会提拔栽培。铁路局那边太累，没有多大出息和光明前途。俗话说，朝里有人好做官。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近期，俞峰和翠平拼命往新家里买东西，刘成特地请了有名的“凤凰制衣有限公司”高级设计师，给俩人各自定做了几套高档衣服及婚纱礼服。过了年，盼望已久的新婚典礼随着新一年的喜悦便如期到来了！结婚这天一大早，刘成家可是热闹：张灯结彩欢天喜地。戏班子一到，南腔北调载歌载舞。亲戚朋友穿着一新，端着果盘，提着花篮，在大街上给过路人分喜糖分喜烟。南来北往的亲朋好友，嘻嘻哈哈，送礼赠物，随一份心意尤重。中午时分，鞭炮声和演出乐队密集的鼓点随着新婚的喜悦，霎时弥漫了整个上空。新郎新娘彩妆亮相！尘世间留下了他们的终生纪念。新人兴高采烈地在台上给全体敬酒。亮眼的焦点聚集到这对情侣身上，真是“男有咏絮才，女有倾城色”。亲朋好友看着这对风度翩翩的新人，嬉闹声，赞美声，祝福声，声声不断。大事，小事，国家事，事事暂停。酌一杯喜酒，杯杯盏盏都氤氲了满满的幸福和喜悦的情怀。俞峰满面春风热情洋溢地来到岳父岳母座前，深深地三鞠躬，由衷敬上一杯谢恩酒：“祝愿爸爸妈妈健康长寿，幸福安康。”父母祝福新人：“新婚快乐！好好珍惜爱情，珍惜大好年华，努力工作，努力享受生活。”俩人敬完酒，刘成给俞峰介绍了他的几个好友。小两口端着酒杯一一敬酒，感谢朋友们，前辈们，以及亲朋好友前来贺喜。亲朋好友们的吉利话源源不断地涌进心窝，暖融融的顺耳：祝愿新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祝愿新人双宿双飞，恩恩爱爱……男人女人，老老少少，远朋近友，不同年龄的人送着不同的祝福，新婚气氛异常高涨！几十张桌子的客人，大多是不认识的人。但是，来的目的是一样的，喝的酒也是一样的。可以交杯换盏，又说又笑。出了这个门，层次的差异，工作的差异，背景的差异显而易见。路是走出来的，人品是评价出来的，成功是打拼出来的。此时的俞峰，胸怀大志，壮志凌云！洞房花烛夜，翠平沉浸在新婚的幸福快乐中。俞峰除了激动与高兴还有复杂。他想着和莲花结婚时的幸福，心里纠结。自己隐瞒了结过婚，将来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万一岳父知道了此事会怎么看待他？虽说已经嘱咐周永琪对自己的婚姻保密，可就怕万一。翠平不知道，她单纯得像个孩子，依偎在心爱的人怀里撒娇、嬉闹。当年的莲花也是这样讨人喜欢。俞峰把她搂在怀里，尽情地发着内心的誓言：“执子之手相濡以沫，天长地久不离不弃”。言外之意让翠平发誓。翠平撅起小嘴撒娇：“去！哪有女人发誓的？”“然也，如果某一天我瘸了腿，你会不会抛弃我？”“当然不会，不许胡说！”翠平捏着他的鼻子嬉闹。“如果有一天，我们只生了儿子，没有女儿怎么办？”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