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老疯”爷并不疯,大家都这么喊他,他也就默认了。关于“老疯”这个外号,据说还有一段故事呢!“老疯”爷从小就死了爹娘,一个人孤独长大。五十年代初期农村成立合作社时,“老疯”爷第一个入社,每天上工他都背一个挎篓,拾很多柴火,收工回来,急急忙忙烧火做饭,添两瓢凉水搅点玉米糊糊倒进锅里,煮两块山药(红薯)或玉米饼子,从咸菜缸里捞一个咸萝卜,用刀切一片往碗里一放,一口咸菜一口粥,呼噜呼噜两碗粥下肚,就是一顿饭。“老疯”爷临街住,门朝东开,门前一片开阔地,街南是一个大水坑,大老远就能看到他的家门口,每天早起“老疯”爷都把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成立食堂那年,因为他家门前宽绰,又孤身一人,所以集体食堂的大锅就安在他家里,顿时他的家就像集市一样热闹起来。那年月,大家都过得紧紧巴巴,也没显出“老疯”爷多么贫穷,倒是他一人吃了全家饱,日子过得相对富裕。特别是生产队每年给配发的布票都用不完,有时别人找他要,他就慷慨送人。过年了,“老疯”爷会扯上几尺布,找邻居娘儿们做一身新衣服,人立马显得精神起来。
“老疯”爷一直到三十多岁还没有媳妇,侄子们就跟他开玩笑:“叔,尝过女人味儿吗?”他只是木讷地笑一笑。常言说“从小的光棍好打,半路的光棍难熬”,“老疯”爷渴望有一个女人,有一个跟他过日子的女人。有一天侄子老秋说:“西街有一个寡妇想改嫁,如果愿意给你说说。”“老疯”爷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或许这就是一句玩笑话,疯叔却认真起来,晚上找到老秋,希望他给撮合撮合。过了几天,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老疯”爷被老秋带到西街一家的东厢房,昏暗的油灯下,一个穿了一身花衣服的女人,坐在炕角。“老疯”爷说:“我家没有旁人,过了门你当家,不会受委屈,你可愿意?”女人哼哼唧唧地表示同意。第二天侄子老秋就到了“老疯”爷家,说妥了彩礼:两身条绒衣服,五升小米,五升小麦,五十个鸡蛋,年底就可迎娶新娘。

“老疯”爷自打见了那个女人,心里就充满了希望,想着今后每天晚上自己也有女人陪伴了,不免心里有些欣喜还有些紧张。过了中秋节,门前的那片洋姜花开了,“老疯”爷就开始筹备结婚事宜。他把家里的墙壁先粉刷一遍,再到供销合作社买了布,找花嫂和几个全乎女人(有儿有女,不是活头寡妇的女人)为他做被子。在“老疯”爷眼里,花嫂才是他心中的上好女人,皮肤白皙,大大的眼睛双眼皮,腰细臀大,干活利索,一双儿女长得活泼可爱。人们说“屁股大的女人生男孩儿”,“老疯”爷心想,我成家了媳妇也能生个儿子该多好。“人逢喜事精神爽”,做被子这天,不善言辞的“老疯”爷话也多起来:“能娶一个像花嫂这样俊的媳妇就好了!”花嫂说:“俊能当饭吃?能干就中,都一样。”看着花嫂她们趴在炕头,翘起圆润的屁股手脚麻利地穿针引线,“老疯”爷像喝醉了酒一样,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女人,女人果真是好!不但能操持家务,还能生儿育女。中午,“老疯”爷给几个妇女做了鸡蛋打卤面,晚上躺到炕上睡不着,想着花嫂的话“能干就中”,还挑啥呀!

有期快似马,转眼就到了腊月,迎亲的日子近了。“老疯”爷请了相封(总管)铺摆这一切,盘大锅,借炊具,雇轿车,通知亲朋好友,一切准备妥当。成婚这天,大锅小灶的厨师们齐上阵,街道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乡邻,大家都在欢笑,“老疯”爷也跟着乐。中午大米干饭猪肉菜,亲朋好友吃得满头沁汗,肚子吃得滚瓜溜圆。晚上摆喜酒,院子里支了五张桌子,每张桌上都有一盏罩子灯,老秋等几个侄子围坐在一起,四凉四热酒菜端上桌,划拳猜媒、又说又笑。“老疯”爷轮着桌敬酒,劝大家吃好喝好。忽然“新娘”从屋里跑了出来,把红盖头一揭,嚷道:“你们兔崽子,喝这么痛快,没人管我了?”大家一看,原来“新娘”是村西头的“胡闹台”,正穿了一身新娘妆站在院子中央。人们立刻明白了,这一桩婚事都是侄子老秋与“胡闹台”串通好导演的一出闹剧。“胡闹台”本名小德子,好吃懒做,学会个剃头的营生,挑着担子走街串巷,挣个零花钱买点酒喝。秋后,就扛一杆鸟枪漫山遍野转悠着打兔子。一天他来到河坡头,很远就看见一片荆棘丛下有白影儿晃动,他急忙扣动扳机,只听“砰”得一声,一个光头老人提着裤子站了起来,老头儿一看是小德子,着急惊恐地说:“我刚蹲下拉大便,你就朝我开抢,你真他娘的胡闹台!”从此“胡闹台”就代替了他的名字。那天老秋找到了“胡闹台”,听说有酒喝两人便一拍即合。也怪“老疯”求妻心切,连男女也没分清,稀里糊涂地请乡亲们吃了一顿酒席,也有人说他“疯迷心窍”,都喊他“老疯”。

《二》
“老疯”爷最终也没能娶上媳妇。看戏成了他唯一的爱好,六十年代村里成立宣传队,“老疯”爷想报名,无奈自己五音不全,只好作罢。村里的演员没有演戏的基础,他们就通过关系请县剧团的名角来教,白天到地里干农活,晚上跟着老师学戏,一字一句学唱腔,一招一式练动作,一直练到深夜才回家。冬天冷了生个劈柴火,下场后围着火堆烤一烤。谁也没有怨言,从不讲求报酬。每天晚上,“老疯”爷像小学生一样准时到场,坐在旁边看排练。演员下场后有时也征询一下他的意见,这使得“老疯”爷感觉到了自己观场的价值。经过半年多的排练,汇报演出定在正月初二,宣传队在十字街贴出了海报。“老疯”爷第一个坐在了舞台前,社员们陆陆续续地涌向操场,两遍锣鼓敲过之后,演出开始。那天演的是豫剧《芦荡火种》,阿庆嫂智斗刁德一,郭建光英勇擒敌的壮举,让观众心潮澎湃,也让“老疯”爷看得热泪盈眶。首场演出便取得成功,观众雷鸣般的掌声让“老疯”爷很自豪,这些成功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为了解决演出场地问题,也为今后全村社员有个开会的地方,党支部决定把街南的大水坑填平盖成礼堂,这个任务交给了民兵连。收完秋后,电工安装了水泵,把水坑里的水抽干,在大水坑周围安了一圈五百瓦的灯泡,“老疯”爷的家门口被照得灯火通明。听着热闹的声音,“老疯”爷来到填坑现场,要求拉排子车,连长说你留在场地搞平整吧。经过十多天的鏖战,大水坑终于填平了。村里又用破四旧拆下来的花墓砖,盖起了大礼堂,从此村里有了正规的演出场所,文艺活动搞得有声有色,常常被邀请到外村去演出。有一年邻村邀请,“老疯”爷知道了消息,默不作声地步行12里地赶到那里,早早站在台子底下,聚精会神地观看,带头鼓掌,带头喝彩,观众的评头论足,他都听得真真切切。散场了,“老疯”爷独自一人,在冬天的黑夜,冒着刺骨的寒风回到家,第二天把听来的意见及时反馈给宣传队。领导和演员听了都很感动,从内心把他当成宣传队的一员,以后每遇外地演出,首先告知“老疯”爷,并且让他坐上汽车,来回脚把他捎上。

《三》
八十年代初,生产队解散了,土地分给个人耕种,“老疯”爷分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三十多年时间,他经历了土地私有到集体所有,再到重新获得土地,“老疯”爷好像做了一个梦。他想好好耕种,多打粮食,但是力不从心了。老疯爷老了,浑身是病,日子越过越清淡。过年的时候,对联也没心思贴了,大年初一小字辈去给他拜年,他却一直不开门。等到下午了,“老疯”爷才懒洋洋地打开门,还是那身黄昏棉袄,一头乱发,满脸污垢,手好像也没洗。别人问他吃饺子了吗?他木讷地一笑,算是回答。一连几年都是这样,干脆小字辈也就不去给他拜年了,人们也不再问他,久而久之,没有人再关心他,他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春节,病病殃殃的“老疯”爷出门买东西,路过老秋的家门,正赶上老秋的儿子带着媳妇、儿子从外地回来,还提着一大堆礼品。扭头看见“老疯”爷,马上打招呼,“爷爷过年好!”说完把一个礼品盒塞给“老疯”爷,“老疯”爷慌不迭地推脱,“家里都有,都有。”但是拗不过老秋儿子,最后还是把礼品拿回了家。这是上等的糕点,拿起一块尝了一口,又酥又甜,真好吃。

除夕,天空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从早晨一直下到了晚上。“瑞雪兆丰年”,各家各户门前的大红灯笼,映衬着红红的春联,喜气洋洋,出门在外的儿女们都回来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包饺子,说说笑笑,享受天伦之乐。“老疯”爷看着自己的家,冷清的锅灶,黢黑的墙壁,还有那个破旧的铺盖卷孤零零地蜷曲在土炕的一角,哪有一点过年的样子?大年初一,人们吃了饺子扫完雪,开始挨家挨户拜年。“老疯”爷的大门依然紧闭着,大家已经习惯了,谁也没去敲一下他的门。春节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然而一连五天“老疯”爷都没有开门,他的屋顶、门楼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门前的雪地上,没有一个脚印。这时人们忽然感觉不对劲,“老疯”怎么了?不会有事吧?邻居们招呼着一起把他的门撬开时,却发现在这阖家团圆、欢乐祥和的日子,“老疯”爷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作者风采✍

张清亮,笔名秋韵,河北省邢台市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河北师范大学毕业,本科学历,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河北名人名企文学院副秘书长,河北省文化名人联谊会文学院院士,邢台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任邢台市文学学会副主席、秘书长
主播风采🎤

金羊丨苏州市公安局民警,全国警方公共关系十佳教官,警营配音人,姑苏问早团队播音指导。自2016年启动“姑苏问早计划”以来,目前已招募了来自全球170余名声音者,并保持了每天清晨的问早播报,受到网友和全国公关委的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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