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拔牙

戴永久

父亲十三四岁时，门牙正中奇痒难忍，紧接着两颗门牙之间冒出一颗白色尖牙，越长越长，奇痒无比，疼痛难当。继而吃饭、说话都受到影响。

日夜的疼痛让父亲坐立不安，大人们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求医买药。好不容易寻得一名愿意收治的牙医，他先是将牙病讲得神乎其神，声称此牙医治困难，风险极大，弄不好会砸牌子、坏名声。经大人们再三哀求，他才勉强同意帮助拔牙，并咬定一斗大米的薪酬，少一粒也免开君口。这个价码在家无隔日粮的贫困之际，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再说家中也没有现成大米啊。

看着孩子疼痛难忍的样子，老祖母咬咬牙说：“医生，给你一斗出熟的谷米吧，求你做做好事，救救孩子吧！”

可医生却铁板一块，坚持非大米不可，缺一升不行。“急水扳舵”急煞人 ，一时三刻，到哪儿去筹一斗大米啊。求之再三，对方死不松口，万般无奈，只好苦等。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隔日庄上来了一个“拉骆驼”的郎中，村上的人都围上去看热闹。

拉骆驼的在一片广场上打下场子，他满脸堆笑拱手对众人连连作揖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今天借贵方一块宝地，略献小技，还望众朋友帮忙。我郎中既不讲客套，也不事表演，更不说大话夸海口。今天，当场我来免费为三位朋友拔牙，条件嘛，简单，只要朋友能说真话，讲真感受，有什么感觉，你就讲什么。既不要加油添醋，更不便遮遮掩掩，哪三位朋友赏光？” 

我父亲牙疼不止，求医不得，也顾不得什么好坏真假，急步上前说：“医生，你先给我来拔牙！”

郎中看了看牙，先是一愣，然后沉思片刻说：“好，我先给你来拔。” 

只见他一只手用一把夹有药水棉花的小钳子夹住病牙，另一手只用两个指头揿在人中处，由轻到重，由慢到快，不停的反复揉动，片刻，他问道：“小兄弟，疼不疼？”父亲说：“不疼。”说着他已把拔出的病牙拿到父亲眼前，笑着说：“牙已经拔好了，还疼不疼？”

我父亲连说：“不疼，不疼。”

郎中一脸严肃地说：“小兄弟，知道你长的这颗病牙是什么牙吗？”

父亲一脸惶惑：“不知道。”

郎中说：“小兄弟，不是吓你，你这颗是货真价实的‘拴门钉’啊！亏得你洪福大，今天遇到我来帮你治疗，要不可危险啊，你看这牙两头尖，两头长，向上长能穿破嘴唇，轻则形成豁嘴，重则危及生命；向下长穿透上颚骨，直戳舌头，有性命之虞。现在好了，保你万事无碍。”父亲听罢，更是千恩万谢。

接着，又有两个人也不费吹灰之力，先后轻而易举地被拔去了病牙，按事前约定，也是未收分文。几个干净利索的动作，让人目不暇接，靠近的几人更是惊得瞠目结舌。 

当人们仍在惊诧之时，忙完手中活计的郎中又热情豪放地挥臂招呼道：“众朋友中，有没有腰酸、背痛、筋骨发作、头晕脑胀的，我照例也给医治三位，照样分文不收。”

话音未了，就有一位六十开外的老者抢上前去，双手拉住郎中说：“先生，这筋骨疼痛已折磨我半辈子了，严重时浑身酸痛走路困难，昼夜难眠啊。”

郎中望了一眼说：“行，我先给你试一试。请你先解开衣服，脱去袖子，露出臂膀坐在凳子上，情绪放松，不要晃动。” 

只见郎中退至老者身后一丈左右，对准老汉，目视前方，身体半蹲，两臂前伸，双掌向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两臂微收，随着他一声吆喝，双手猛然向前一推，坐在凳上的老汉好似突然被棍棒击打一般，猛地向前一倾，旋即复原。

这时郎中向前扶起老汉问：“疼不疼？”

病者站立起身，伸了伸腰，踢了踢腿，连说：“奇怪，奇怪，怎么已经不酸不疼了呢！”

随后郎中又取出一小瓶红色药水，蘸了一点涂到老者患处说：“老人家，我保你一辈子腰疼不发。” 这时场内人头攒动，伤风头疼的，失眠头晕的、腰酸腿痛的求医人，将郎中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郎中满脸堆笑，连连作揖，按承诺他又免费医治了两位腰酸背痛者。再往下，他打开行囊，铺在地上，边治病边卖药，不少饱受病痛煎熬的男女老少争先恐后挤上前去，指出痛处，交钱买药。不到两袋烟的功夫，郎中地摊上的各种“狗皮膏药”已十去八九。

这时，郎中满面春风，得意洋洋，佯咳一声说：“多承诸位捧场，时间不早，今日暂别，明天请早。”说着在助手的帮助下，麻利地收拢起地上的家什，边叨念着“后会有期，后会有期，”牵着骆驼，笑着离去。

满场的人三三两两地边走边谈，各自回家，我父亲满怀感激，一直将郎中送到村外，才依依不舍地返回家中。

说来也神，事后父亲只在伤口处用郎中给的药水涂过两次，伤口竟全然愈合。之后的几十年中均太平无事。直到如今，每提及此事，父亲都会感慨地告诫我们：“民间藏龙卧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良田千顷，不如薄技在身。”“人有一技之长，将会终身受用。”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郎中的恩惠，没齿难忘。拉骆驼的郎中，实用的技艺，务实的精神令人感佩，百姓记住你。

个人简介：

戴永久，男，汉族，1944年4月出生，中共党员，大专学历，曾任小学教师，5个乡镇党委书记和县、市两个部门负责人。2004年退休后从事文学习作先后在＂江苏生活快报＂＂江苏散文报＂＂山西科技导报＂＂泰州晚报＂＂姜堰日报＂＂溱湖＂＂罗塘＂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等文学作品100余篇。现为江苏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