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之路(109)
原创 王亚平 邵阳
文字的舞台
(纪实长篇小说连载之130)

【 130 】
这会儿,严冬他们还挤在宁新的车上等饭吃。
既然是等饭吃,那就只有接着再摆龙门阵。
伍慧文说:“你们知道吗,芷江这个地方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地方。过去在国外的一些地图上,湖南这一块就只标了芷江而没有标邵阳。”
宁新说:“我当然知道。这个地方在抗日战争中曾经是国民党的前线指挥所,军事大本营。”
伍慧文说:“那你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里也曾经是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经过的地方。听这里的老人说,好像是民国二十四年还是二十五年,红二、六军团的两万多红军在这里跟围追堵截的国民党军队狠狠地打了一仗。国民党被消灭了一个师,红军也牺牲了一千多人。”
严东说:“红二、六军团好像是贺龙和肖克的部队。还有任弼时、关向应。”
伍慧文“吔”了一下说:“东妹你除了打赌还是懂点历史嘛。”
宁新马上接嘴:“什么打赌啊,谁跟谁赌?”他不知道这件事,一头雾水。
严东涨红了脸说:“你莫理他,这就是个猪!哼,小看我,我也是个老高中毕业生。”
伍慧文立马嘻嘻哈哈地下台阶:“谁敢小看严班长,谁敢!不过呢,你讲的人,后面这两个都已经不在了。唉,”
他突然叹了一口气,说:“其实呢,他们早点死了也好。”
严冬不满地说,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早点死了好。谁愿意早死,你愿意啊?
伍慧文说:“你想想看,早死了的还可以享受革命烈士的待遇,年年都有革命群众送花圈。活着的就不行了,背着个‘大军阀’、‘大土匪’的罪名,天天被革命群众揪斗。据说,现在都不知道被弄到哪里去关起来了,真是生不如死。”
于是大家嘘嗟不已。
伍慧文说:“就在离我们这里不远的地方,那边有一座红军纪念塔。就是纪念那些牺牲了的红军烈士的。以前我去看过一次。有空的时候建议你们也去看一下。离这儿不远,喏,就在那边。”

他朝外面指指点点,可大家什么也没有看见。
只看见汽车的大风挡玻璃上已经落下了片片雪花,天陡然转暗了。
正说着,就听到有人啪啪地打车门。
是齐向东她们送饭来了。
四个人一溜烟地下了车。
饭是大锅饭。菜显然是单独为他们做的。是鲜冬笋炒腊肉。
由于气温太低,菜表面凝固了一层厚厚的黄油。
尽管饭菜都没有了热气,四个人还是吃得很香。他们实在是饥肠辘辘了。
来送饭的女民兵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吃,有人还转过头去,偷偷地咽口水。
伍慧文知道,这样的饭菜也是女民兵们平日里很难享受到的。
吃着饭,宁新对齐向东说:“你们那个疯疯癫癫的女民兵呢,现在在干吗?”
齐向东说:“莫乱讲哩,我们那有个什么疯疯癫癫的女民兵!”
宁新说:“你忘了?就是上次我来拉石头,那个把菜汤倒了,故意不给我们喝,又像癫子一样追着问我们要碗的那个女孩子?”
齐向东“扑哧”一声笑起来:“你还记得她?她叫李小凤。她有时候是有点神经兮兮的。她呀,现在不在我们这儿了,到市里当工人去了。”
她收敛了笑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她当工人去了?”
宁新很吃惊,“她要是发起神经来,机器都会被她砸烂。”
齐向东好像叹了一口气,说:“那我们也管不着了。”
几个人吃完饭,伍慧文说:“那就干起来?要不然等一会儿又只喊要收工了。”
严东他们嘶嘶哈哈地搓着手朝桥上跑去。
他们得抓紧时间干,到了下午五点左右就得收工了。

因为这里是女子营,不方便留男同志住宿。
那个女子营的营长,一个矮矮胖胖三十多岁的女人,每天收了工就搬一把椅子坐在大门口,还把大腿架在门上,凶神恶煞地对打着五花八门幌子前来,说得天花乱坠的男人们嚷嚷:“回去、回去!什么理由都不行,我得对她们的爹娘负责任!”
所以,严东他们也只能回分指去住。
但是齐向东说,你们别误会,其实我们营长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她把我们都看成是她自己的孩子。不是不留你们住,真的是不方便。
前几个月,天气还很热的时候,由于要迎接省指的领导来“三八桥”视察,只好从男民兵连临时抽调了两个能写会画的小伙子来,专门为她们办一期高质量的墙报。
生活在女儿国里的两个小伙子不敢迈出他们那间住房半步,连吃饭都是女民兵送进来。
可是不能光吃不拉。
太阳落山的时候,他们偷偷溜出来,跑到后山找地方“方便”。
在一间小茅棚门口,他们拉开门朝里面看。
只见茅棚里雾气腾腾的,一个个白晃晃、像面口袋一样的东西在眼前晃来晃去。
还没等他们看清楚,里面就发出一片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吓得他俩不要命地跑,就像后面有狼追着一样。
原来,他们无意中闯进了女民兵们洗澡的地方。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们俩就溜回自己的连队去了,而且说什么也不肯再来了。
那个负责画画的小伙子还大义凛然地说,哪怕你现在把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死活不去了!
二十几年后,这个画画的小伙子去了美国,画了一幅《南京大屠杀》的油画,在全世界巡回展出,一下子成了世界著名的画家。
这也是后话了。
由于路况不好,严冬他们每天耗在路上的时间都要两、三个小时。第二天的清早再拉着人和设备来。这大冬天的,有效的工作时间实在是非常有限。
严东他们下去后,齐向东她们钻进了驾驶室。
齐向东说:“哇!这里面这么舒服,难怪你们躲在里面不肯出来。”
林晓红说:“你们来的时候,他们正在讲故事。讲得嘴巴皮子只鼓白泡子!”
一个女民兵说:“他们讲什么故事?也说出来给我们听听嘛。”
林晓红说:“嗨,说不得、说不得。都是一些吓死人的故事,你们听了半夜都会做噩梦。”
齐向东不以为然地说:“吓死人?能吓死谁?”
林晓红说:“那不是一般的吓人,是那种——”她嘴巴动了动,把话憋回去了。她看见宁新又钻进驾驶室里来了。
齐向东说:“我们什么故事没听过?不但听过,而且还见过。真正要听故事,你还是要到我们这里来。而且,绝对真实、绝对第一手资料!”
林晓红说:“那你就说给我听听。反正现在坐在这里也无聊,又不能出去,外面冷得侵骨头。”
齐向东就说了几件事。
她说了那次洪水期间,因为抢运河沙被淹死两个民兵的事。
“那人泡的,脸肿的这么大!手指白白的,弯弯的,指甲长长的!”说着,她还抓着林晓红两只手模仿了一下。
林晓红吓得“吔”了一声,赶紧抽回手。
“我们对面的那个隧道塌方,后来,救出来几个人。我亲眼看见的,有一个人被抬出来的时候,浑身是血,一条腿断了,就连着一点皮和筋,就这么掉着。那条腿被一块几千斤重的大石头压得,已经完全没有脚的样子了!”
林晓红龇牙咧嘴的,差不多快要捂住耳朵了。
“还有呢。前天一个年轻的男民兵,在拆临时工棚的时候,被一根这么粗的大木头正正地打在头顶上,脑壳当场就开了,白花花的脑浆流了一地!”
林晓红大声说:“别说了!你想吓死我啊?”
齐向东不屑地笑了:“你就这么点胆量,还吓死这个、吓死那个!”
宁新瞥了一眼齐向东,心想,忘了你那天在芷江街上脸都吓青了?话到嘴边没敢说。他怕这个可怜的姑娘情绪失控扇自己一个耳光。
正说着,来了一个女民兵。告诉齐向东说,分指那边来电话,要找一个姓伍的,说是他家里有什么急事,要他赶快回去一趟。
齐向东说:“你自己去告诉他,就是那个吊在桥上烧电焊的那个人。”
女民兵去了之后,林晓红不放心,也跟着跑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那边就呼呼啦啦地抬着东西过来了。
严东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高兴地说:“今天散了个早工。还只有五点钟!”说完马上把帆布手套戴上了。
冬天天黑得早。
车到新店镇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包括林晓红在内,驾驶室里一共坐了四个人。
回去的路上,还真的发生了一件特别恐怖,令四个人都毛骨悚然的事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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