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七八糟的生活(中篇小说)
方晓蕾
一
说陈好好是陈昆和柳惠两个人的儿子,并不准确。好好只是柳惠的儿子,或者说陈好好是兰风和柳惠的儿子。这点陈昆未必清楚,陈昆的父母未必清楚,但柳惠是很清楚的。她能不清楚吗?好好是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嘛。当然还有一个人也是清楚的,那就是兰风。想当年20岁的柳惠刚从卫校毕业,在金州医院当护士,就被两个男人缠得喘不过气来。
这两个男人,一个是陈昆,一个就是兰风。
二
陈昆和柳惠是邻居,两家都住金州城里的龙窝子街。龙窝子说是街,其实连巷都算不上,一乍宽,两个人骑自行车都要撞,街两边的住户一开门就能一目了然对方客厅。龙窝子街也不长,几百米的样子,住的人来自于四面八方,城里没房子也没地皮的,逃乱的,要饭的,等等,不是穷人,就是苦人,都是社会底层的人民,反正没有一个发达的。住的呢?全都一样,低矮的砖垒的毡棚,要不然为啥叫龙窝子呢?本来就是一个窝子嘛。想要楼房没门,政府顾不过来啊,七十年代,政府要办的事情很多,也没有那个意识和精力。陈昆家是卖菜的,柳惠的父母呢?也好不到哪儿去。街口有两个摊子,补鞋的是柳惠的妈,修自行车的是柳惠的爸。
陈昆比柳惠大六岁,柳惠穿开裆裤的时候,陈昆已经上小学了,每天吊儿郎当的背着书包上学去,见天要从柳惠家门前过。有时,柳惠刚好在自家的门前玩儿,或者逗蚂蚁,或者玩虫子,陈昆看见了,就会惹她一下,譬如用脚把她用泥捏的娃娃踩扁,或者吐口水把正在奔跑的蚂蚁淹了。这时柳惠就会哭,柳惠一哭,在街口摆摊子的父母就听到了,他的爸爸柳三鞭就站起来回头往家门口看,就看见陈昆这小子在惹自家的小妮子,柳三鞭就吼:“兔崽子不想活了?”
陈昆正高兴着呢,听见这么一声,撒丫就跑了,跑的时候,书包还“啪嗒啪嗒”的打在自己的屁股上。柳惠一见陈昆那猴急的样子,也不哭了,咬着指头,歪着脑袋,嘿嘿傻笑。跑了一阵子后,陈昆没见柳老头追来,这才慢下来,一摇一晃地向学校走去。
两个人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柳惠17岁那年考上了金州市卫校,成为龙窝街飞出去的第一只凤凰,这时的陈昆却有过了一次婚史。他一直没工作,高中毕业后这儿混一阵子,那儿混一阵子,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干长过。22岁那年,陈昆结婚了,女的是他的高中同学,叫王艳,家里条件不错,不知怎的被陈昆迷住了,家里不同意二人交往,她宁可与家里断绝关系,寻死寻活也要嫁给陈昆。可这一段婚史只持续了半年多一点就解体了。也不能说解体,反正王艳扔下一份离婚申请就不见了,后来是法院判离的。陈昆就在龙窝街的窝棚里结婚的,离婚后还是在窝棚里。他本来就无所事事,离婚后结更无所事事了,每天窝在家里喝劣质的酒,抽劣质的烟,看街上的人来人往。
陈昆是什么时候是怎样注意到柳惠的,已经无从考证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17岁的柳惠这时已经出脱成了一个美丽少女。别看家境不好,父母不过尔尔,但柳惠却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也许是天天出入龙窝街吧,陈昆突然发现小时候常欺负的黄毛丫头竟然漂亮得让自己流口水,那一阵子他正处于离婚后遗症阶段,便给自己找事做,而唯一可做的事就是天天去卫校门口等柳惠,这么一等就等了三年,头两年在卫校大门口等,第三年,柳惠实习了,在金州医院外科实习,他就去医院等。医院不像学校,学校管理严格,陈昆进不了教室,进不了女生宿舍楼,而医院呢,却是开放的,谁想来都可以,陈昆就天天泡在外科护理部外面。柳惠从外科转到内科,他又跟着内科。三年啊,陈昆也真有恒心。其实也不全是恒心。他这样跟着柳惠,就当玩儿。两个人就如赛跑样的,一个人使劲,另外一个人也使劲;一个人稍有松懈,另一个人也就松一点,不离不弃。陈昆反正没事,以此打发时间而已。
开始的时候,柳惠还没有烦的感觉,只是觉得好玩儿。陈昆就是邻居大哥啊。一个17岁的少女,正是青春萌动的时候,每天一出校门就有一个成熟的男人等着,那多自豪啊。虽然也有同学指指点点,可这种指指点只会让柳惠更加趾高气扬。何况陈昆并不干啥,接着柳惠以后就是一起走,有时还会给她带一点吃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奶油瓜子、杏仁之类的,全是女孩子喜欢吃的。有时,陈昆也请柳惠吃饭,也不是什么好饭,就是一些不值钱但又挺浪漫的小吃,一碗云吞啊,特色煎饺啊,什么的。
久了,柳惠也烦了。陈昆老气,年龄又大得多,而看看自己的女同学,交的男友个个青春帅气。可她烦又能怎样呢?怎么都甩不掉陈昆,躲都躲不掉。这就好比是一辆奔驰中的车,又没有个刹车,已经动起来了,有惯性,想停也停不下来了。这个时候,柳惠就觉得陈昆有点死缠乱打的意思了。尤其是柳惠实习的时候,陈昆天天蹲在护理部,准时准点,带柳惠的老师对柳惠说:“嘿,柳惠,那个流氓比你都准时呢。”这话让柳惠的脸红一阵子白一阵子,很不好受。关键是陈昆还不长眼色,护理部人多,不仅仅护士多,病人也来来往往的,可凳子就那么几个,而陈昆不管那么多,一来,屁股就占一个凳子,像长在上面似的不挪窝。见这个样子,柳惠更就没有好脸色了:“你烦不烦啊,怎么还不滚?”
陈昆嬉皮笑脸地说:“你在这,我往哪儿滚啊?”
柳惠便黑着脸不理他了。
不仅仅柳惠甩不掉陈昆,连柳惠的父母都拿陈昆没办法。柳三鞭是在柳惠实习时才知道陈昆缠着柳惠。柳三鞭气得没办法,心想:你一个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在柳三鞭的眼里,他自己的女儿柳惠还真是白天鹅,是一只金凤凰,陈昆是啥东西啊,敢打凤凰的注意?但陈昆又不是小时候的陈昆了,也不是柳三鞭一声“兔崽子”能管用的了,也不怪老柳看不起陈昆,人家柳三鞭现在算是发达了,出头了。首先是女儿争了一口气,让他风光了好一阵子;其次呢,他现在不再是街头摆摊修车的老柳了。修了那么多年自行车,他后来折腾修摩托车,修了几年,攒了俩钱,弄了一个修理厂,鼓捣起修汽车了。柳惠上卫校的第二年,他正式离开龙窝子街,在城南香溪洞脚下弄了几亩地荒地,自己盖了一栋楼,全家都搬出了龙窝街。余下的地,他整了一栋商品房对外出售,狠赚了一笔。如今的柳三鞭可以说是一个小老板了,汽车修理厂老板兼房地产老板,你说他能看得起陈昆吗?陈昆还是那个鬼样子,家呢,仍旧是那个鬼样子,父母还在龙窝街不说,陈昆和陈昆的家也窝在那儿。陈昆的姐姐陈琴和陈昆一样,离了婚,还带着一个女儿。一家人都这样,你说能有什么明天呢?你说柳老头能给陈昆一个好脸吗?
柳三鞭堵过陈昆几回,可没什么用。老柳说:“陈昆你不要打柳惠的主意。”
陈昆对答如流:“老爷子耶,这事你说了不算!”
“我是她老子,咋不算?”
“你是她老子不假,可你又不能管她一辈子!”
“你配不上她!”
“咋配不上?我是男的,她是女的,刚好!”
“你这个兔崽子!你再纠缠她,我就报警!”
“好啊,要不我给替你拨110?你看人家警察管不?我又没把柳惠咋的。”
柳三鞭说不过陈昆,只好气呼呼地走了。
这事后来有了戏剧性的变化。到柳惠毕业的时候,老爷子找了一点关系,就让柳惠留在了金州医院骨科当护士。柳惠上班没多久,她就嫁给了陈昆。不嫁不行啊,陈昆是个痞子,骚扰得她没办法上班。还有一点就是,柳惠到后来开始佩服陈昆了,甚至有点感动。有哪个男人能像陈昆这样呢?三年天天如此啊。男人都是易变的动物,最没有恒心了,屁股尖得像猴子,像陈昆这样的真是少有的。柳惠其实有些心动了,心想:这样的男人也殊为难得,嫁了也不亏。
果然不亏。陈昆对柳惠真是好,什么都听柳惠的,把柳惠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有一点,陈昆对柳惠看得紧,总怕别的男人把柳惠抢走了,甚至连和男人说一句话,陈昆都不高兴,不过两人新婚燕尔,一切都还是以幸福为主旋律。好在陈昆也找了一点事情做,今天折腾点这,明天折腾点那,虽然一分钱没转到,但是心大的不得了,说是非要折腾成大款不可。柳惠说:“你算了吧,挣不到钱我养活你。”
陈昆把脖子一拧:“那哪行?男人没钱怎么行?打牌都打不起,多丢人啊。”
柳惠叹了一口气,只好不言语了。陈昆就是好赌,只要有赌,老婆不要都行。也许这就是生活吧,总是不那么完美,但生活恰恰就是这样,所有的幸福都是掩藏了不幸后的表象,所有的幸福都是不停地战胜不幸后的结果。陈昆和柳惠的幸福也是这样的。
但幸福的变数出现了,因为兰风出现了。
三
兰风是作为病人出现在柳惠的生活中的。
那时,柳惠刚结婚不久,也刚上班不久,才满一年,刚转正。转正后的柳惠开始独自上夜班了。某一天夜里,不,应该说是某一天凌晨,两点多的样子。柳惠记得很清楚,她管的病人中,有一个特护,凌晨两点要查体温。她刚量完那个病人的体温,就从急诊病房转来一个病人,家属跟了一大堆,她有点烦,嚷道:有医院呢,留一个家属,其余的回去。那伙人趾高气扬的,没有一个人听她的。这时值班医生来了,主任竟然也来了,奇怪,主管院长也来了。她看过急症病历,不就是胯骨骨折嘛,至于这样兴师动众?这时,柳惠才明白这不是一个一般的人。再看病历:姓名:兰风;性别:男,年龄:57岁;职业:企业家。柳惠没有印象,不知道兰风是谁,但她知道这个老头是个大人物。
第二天,柳惠就知道兰风是谁了。她早晨9点交完班后,不想回家,就赖在科里不走,瞎聊。不知怎的,大家都在议论昨晚住进来的兰风。他住一个单间,20床。
护士长刘红梅说:“兰风是金州最大的老板呢,几个亿的资产。”护士长的话引起了一群年轻护士的惊呼。七嘴八舌地说:“哇,他的老婆不知多幸福啊。”
那个接嘴:“幸福?什么是幸福?你以为钱多就是幸福?这样的男人是很多女人的男人呢。”
另一个说:“哈哈,六十岁的男人是很多女人的男人?不对哦,应该是六十岁男人的钱是很多女人的钱哟。”
“嘻,你说话别这么尖酸刻薄好不?要我说啊,我若是他老婆,管他有多少女人,只要有我花的钱就行了。”
“嘻嘻,那你嫁给他啊。”
“迟了,不过,看能不能做他的情人?”
“哈哈,你怎么不害羞啊。”
柳惠把嘴轻轻一撇,内心里有些看不起自己的这些同事:什么乱七八糟的思想啊,难道钱就这么有魅力?可见人的内心是多么的俗不可耐。
护士长发话了:“好了,大家不要瞎嚷嚷了,越说越不得体了。好好工作。对20床的病人要有礼有节,别看大猩猩似的看人家。他是领导交待过的关系病人,既要照顾好,又不能过分。”说到这,护士长停了一下,用手在刚才说话的几个护士头上划拉了一下,说:“尤其是你们几个,不要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自重点。有钱怎么了?你们没见过钱啊。”
话可能有点重,那几个护士脸红一阵白一阵,垂着头,嘴里咕咕叨叨的。护士长缓和了一下语气说:“你们也别不服气,我是为你们好!我比你们大,什么没见过?钱是什么?钱是孙子!没有爱情没有感情,只有钱能幸福吗?你就说,20床算是有钱的主吧,可你知道他胯骨是怎样骨折的?”
大家都伸长耳朵听,柳惠也不自觉地集中了注意力。
护士长压低声音说:“是被他老婆打的。”
“啊?!”
“昨晚,他回家住,不知怎的,他和老婆争了起来,他老婆一脚把他蹬到床下,边蹬边骂:‘你这个老不死的,你不住婊子的床上,你回来干嘛?滚下去,把钱都给婊子了,就让婊子陪你好了。’”
“啊……哦,你是怎么知道的啊。”一个护士很是奇怪护士长怎么知道细节。
刘红梅没接话茬,只是说:“好了,都去工作。柳惠,20床由你具体负责啊。”护士长说完,扭着两瓣屁股走开了。看着护士长的背影,柳惠怔在那儿了,她被护士长后面那句话吓住了:我负责20床?
“护士长……”柳惠大声叫了一声。
护士长回头看她。
“我……我负责20床?”柳惠有点结巴。
“是,有问题吗?”
“没…没……”
一个同事说:“惠子,机会来了。”
柳惠一脸无知地看着她。
“你是猪脑子啊,这个机会别人抓都抓不来,谁让你年轻漂亮呢?抓住他!”
“谁?”
“20床老头啊,搞定他,你一辈子都有了。”
柳惠的脸“唰”地红了,但她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掩饰地整理手中的病历夹。
四
兰风在金州医院骨科一住就是二十多天。柳惠开始有点害怕这个老头,每次去都是胆怯怯的。不是兰风多么威严,而是柳惠觉得他是个大人物。而且,柳惠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就会想到他的伤,想到他的伤,柳惠就会想到护士长说的那个场面:一个肥硕的老女人一脚把他蹬到床下去,然后,他在那痛苦地呻吟。有这么个心理,所以柳惠每次见他都怪怪地,有一种惊慌失措的感觉。一面是同情,同病相怜的感受;另一方面呢,又有点为他难受。至于说为什么,柳惠自己也说不出来。
柳惠一直希望能见到那个把他蹬下床的肥硕的老女人,可是一直没有见到,甚至连兰风的儿女也没有到医院来过,这让她生出了无限感慨:有钱有什么好呢?没有了亲情,没有的家,有钱又有什么用呢?每天围在兰风身边的人倒不少,可在柳惠看来,那都是些巴结他的人,有求于他的人,还不是钱在作崇?倒是有几个年轻的时髦的女人来看过他,可都是偷偷摸摸的,虽然衣着华丽,气质高贵,可在他面前,却是那样的可怜巴巴,这些人是干嘛的?开始柳惠并不明白,可仔细往心里一想,她就恍然大悟,这都是些靠这个兰老头的金钱滋润着的女人啊。
柳惠虽然怯生生的,但每天还得面对兰风,谁让她是他的责任护士呢?慢慢的,他觉得面前这个人并不可怕,也并不是传闻中的那样可憎。他给她的感觉反倒是和蔼可亲,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她对他那职业的笑随着时间的推移,竟然成了发自内心的微笑,没有一点做作。
二十多天了,他和她波澜不惊,没有任何故事发生。这让周围的几个女同事急了:“惠子,你笨啊,这好的机会你不抓住?”
这些无聊的人,一方面羡慕护士长把这个机会给了柳惠;另一方面又积极为柳惠出谋划策。她们甚至每天打听他。譬如柳惠去给他量体温,去给他测血压,回来后,他们急不可耐地问:“他没摸你的手?”
“你们说什么啊。”柳惠红着脸抗议。
“不会吧,他那样色的一个人,情妇一大堆,可没有一个有你年轻漂亮,他能不顺便揩你的油?惠子,你别老实了,他若对你……你就开口要个十万八万的,你若不好意思,我们替你去要。反正十万八万只是他的一根牛毛。”她们撸起袖子,一个个都要两肋插刀的样子,好像他真摸了她的手似的。
“无聊!”柳惠终于忍不住发脾气了。
发脾气归发脾气,柳惠扪着自己的胸口问自己:他难道没有对自己有过不寻常的举动吗?想了又想,好像没有。他只是对她很好,态度很和蔼,全然不像他对他的那些员工和职员。有一次,她给他打针,刚推开病房的门,就见他的面前立着三个垂头丧气的大男人,有一个年龄和他相差无几,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柳惠认识这个人,是他那个公司的副总,也是一个人物,可这三个人在他面前像孙子似的。他一点情面都不给,在大声呵斥他们。她都有点难为情了,便想退出去。可他招手让她进去,她只好乖乖地小心翼翼地进去了。他的脸马上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了,笑眯眯地跟她开玩笑:“小柳是不是为了给我打针专门打扮了自己啊,今天怎么这么漂亮?”
她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了。
“嘿嘿,你们看,她脸红了,不过,红了好,红了更漂亮。”
她有点不好意思,也带瞋意地看了他一眼。他也正在看她。她马上就收回自己了目光。可就这么一瞬间,她看到的是他眼睛里的渴望。是渴望吗?也许是别的?柳惠不敢肯定。
这算不算是骚情扰呢?或者说算不算调情呢?柳惠在心里拼命地想,可总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还有一次,是晚上,柳惠夜班,接班后干完了所有的事,有了片刻的安宁,柳惠例行去看20床的他。他那儿也是难得的安静,竟然没有一个人。这一次他竟然没有对她笑,也不说话,甚至懒得看柳惠一眼。
柳惠有点奇怪,主动问:“兰先生,您哪儿不舒服?”
他还是不答理。柳惠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看他是否发烧。他伸手拂了一下,并且把头拧开了。
“兰先生,你不舒服就要说啊,是不是我哪个地方做得不够好?”柳惠带着哭腔问。这样重要的病人,若对自己不满意,把自己投诉到医院,自己肯定死定了。
“小柳,不关你的事,只是不舒服。”
“啊,哪儿呀,我给您叫主管大夫去,好不好?”柳惠急了。
“呵呵,你不用着急,我心里不舒服。”他见她急了,这才咧着嘴笑了。
柳惠恨不得敲一下他的头,马上把心落了下去,说:“您吓死了我。”
他见她还站着,说:“你没事吧,陪我坐坐?”
柳惠说:“好,稍等,我给实习护士打一声招呼,马上就来。”柳惠回到护士站,见没事,给实习护士交待了几句,又回来,坐在兰风病床对面的沙发上。
他拍了拍床边,说:“坐这儿来。”
柳惠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过去了。她犹豫是因为她在想医院条例上有没有禁止这一条,她倒没有想别的。这个老人这个病人,经过柳惠这二十来天的护理,已经很熟悉了,柳惠看他就如看自己的父辈,何况他比自己的父亲还大好几岁呢。
“你心里怎么不舒服呢?没事啊,你的骨折已经恢复了,其实可以出院了,嘿嘿,只是你是大人物,没人赶你出院而已。”柳惠以为他担心自己的胯骨,便安慰这事。
“不是这事。”
“哦。”
“你是小孩,不懂。算了,本来想对你说说的,解闷,可是对你说又有什么用呢?”
“你们怎么都把我当小孩呢,我都结了婚,是大人了呢。”
“呵呵。”他笑了,用手轻轻地拍了拍柳惠的手。这个细节柳惠当时根本就没注意,都是自然而然的动作。
“说吧,我喜欢听。”
“真想听?”
“嗯。”
“其实也没什么说的,做人都有烦恼啊,不管你当多大的官,挣多少钱,生老病死你都得有,还有就是烦恼也一定有。别看都说我有钱,可我的烦恼和我的钱一样多。婚姻啊,家庭啊,女人啊,孩子啊,公司啊……杂七杂八的一大堆烦恼。你以为我想在这住院?我是躲清净来了。你说我这人啊,平日里人五人六的,可小柳啊,你也看到了,我心里苦楚啊,我住院的原因,我想已经传开了,你也一定知道了,这也罢了,可你发现没,住院这么久,我家里人来看过我没?没有!老婆没有,儿子没有,别人还以为我是孤家寡人呢。他们看到的只是我的钱,我这次是死不了,若是绝症,你看他们来不?一定来,来干吗?分钱呗。我的病房每天是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可都是些什么人?不说你也知道,那是有求于我的,钱才是他们的大爷。”
“兰董,你也太悲观了吧。”柳惠安慰他说。
“算了,你不懂,你们小青年就没有烦恼,每天快快乐乐的,真羡慕你啊。”
柳惠抢辩道:“谁说我没有烦恼?我烦恼比你大多了,比你多多了。”
“哈,小姑娘这么大口气啊。”说说看。
柳惠突然犹豫了,不知怎么开口了。对一个男人说自己不幸的婚姻?那多尴尬啊。柳惠突然有些扭捏了。
“怎么了,不好意思说了?呵呵,没事,不想说就不说啊。”兰风善解人意地说。
可柳惠在犹豫着,人家都交心了,自己再不说,是不是显得不地道?在犹犹豫豫吞吞吐吐中,柳惠还是说了自己的爱情,说了自己的婚姻,说了自己的理想,说了自己很多很多的事,包括你自己的家庭。
这晚两个人聊了好久,不知兰风是什么样的感觉,反正,柳惠觉得很投机,过去的生活中还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让自己如此畅快地倾吐过,真是一泻千里,痛快淋漓,感觉舒服极了,要不是实习护士过来叫她,柳惠还真忘了时间呢。
这一晚之后,柳惠和兰风之间拥有了一个秘密,会心的秘密,不言而喻的秘密。也是从这一聊之后,柳惠看兰风的目光都变了,大胆了,敢直视了,在敬畏崇拜之外,柳惠对兰风竟然有了一种知己的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柳惠从没有过。自上卫校一来,她一直被陈昆笼罩着,从没有机会接触别的男人。可如今,她从兰风身上感受到了一个多么不同的伟岸的让她心悸的男人味。她为此心醉。
兰风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柳惠也在不停的问自己,她想问他,可终究不好意思开口。不过,她想他对她也是有一种不同的感觉的,她是女人啊,她能感觉到的。为此,她犹豫过。他有那么多女人,她柳惠又有什么不同呢?
管它呢,又没上床,再说我也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呢,柳惠自我安慰。
但兰风很快出院了,他竟然没有和柳惠告别。她有点愤愤然了。不过这种气愤在他出院第二天就烟消云散了。早晨,柳惠刚上班,就有人给她送来了99朵玫瑰,轰动了整个科室。没有名字,花店送花员工也不知所以然。这些鲜艳欲滴的玫瑰把柳惠砸晕了。其实,她在见到玫瑰的一瞬间,她已经感觉到是他,一定是他给她的惊喜。虽然没有留名字,但不是兰风又是谁会有这样的大手笔呢?柳惠想去一个电话,说声谢谢,可还是克制住了。有一种喜悦的分享,也是需要特定时间和场合的,可现在是上班时间,即使打了电话,也不知说什么好。
下班的时候,兰风的电话突然来了:“中午一起吃饭吧。”他没有叫她小柳,没有任何称呼。她感觉到了他的这种变化,她喜欢他这样,至少在他心里他觉得她是比较亲近的人了。柳惠不知道怎样回答他,但她无法拒绝。他自然也知道,所以不等柳惠回答,就肯定地说:“江南春,旋转餐厅。”
离下班的时间还远着呢,柳惠的心已经飞走了。
五
“江南春”位于著名的汉江南岸,是金州市最高的建筑,58层。旋转餐厅就在此楼顶层,是全市最有名的去处,也是有钱人的乐园。“江南春”的大老板就是兰风,但兰风并不插手这儿的管理,江南春娱乐公司只是兰风的金州公司下面的一个全资子公司,总经理是一个叫姚瑶的漂亮女人,风传是兰风的情人。这次兰风住院,柳惠以为能见到这个女人,可惜没有。
站在“江南春”的楼前,柳惠迟疑了。高大的楼房给了她巨大的心里压力。虽说在金州生活了21年,虽说江南春开业了两年,但柳惠从来没来过这儿。她听人说过这儿如何如何豪华奢侈,她的骨子里还是向往过高贵的生活的,可是从来没有机会。从龙窝街到后来的香溪庄园,虽说生活越来越好,但那只是温饱而已。即使是结婚后,住的还是父亲柳三鞭给的一套房子里。陈昆又游手好闲,做啥啥不成,还爱赌博。但现在因为兰风,柳惠的生活轨道也许会发生变化,发生彻底地变化。至少是心情发生了变化,也不能说变心了,但她的心早已不在陈昆身上了。女人就是这样,她可以爱得发狂,但说不爱你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柳惠是不是对兰风有点爱了?这连柳惠自己都说不清,反正她已经对陈昆死了心了。她虽然把握不住自己此时此刻对兰风复杂的感觉,但从内心深处,她还是有那么一点期待的。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期待呢?她又说不清。
一走进“江南春”的大门,柳惠有些旋晕。富丽堂皇的大厅,彬彬有礼的门迎,还有穿梭于大厅里靓丽的服务员,这一切带给柳惠的是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柳惠何曾享受过这样的生活?可以说连接触都没有过。不安的感觉又上来了,那种不知所措弥漫了全身。服务生给她摁了电梯,十几秒钟的样子,柳惠已经到了顶楼。一走进旋转餐厅,柳惠又呆了,仿佛到了天堂,让她不敢挪步。她一眼就看到了在巨大落幕玻璃前的一张餐桌前坐着的兰风。可她看到一个美丽的女人和他在一起,两个人亲密地说着话,喝着酒,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她一定是姚瑶了,柳惠在心里想。……她迟疑了,不知自己该不该过去,或者说自己转身就走。她心里酸酸地,竟然觉得莫大地的委屈。但她同时又觉得自己可笑:还没有开始,就开始泛酸水了,至于吗?
“小姐,您有约吗?”有服务员马上过来问她。
柳惠没有退路了,只好指了指兰风。服务员怪怪地看了她一眼,马上走过去在兰风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一定是说她,因为她看到兰风抬起了头,看见了她,向她招手。
柳惠的心这才好受些,快步走了过去。她见他们已经开始用餐了,心里就又开始不舒服起来,甚至有些失望:原来他不是单独请她啊。我算什么?小丑?柳惠觉得很别扭。
那个女人一边招呼服务员加餐具和坐椅,一边却在审视柳惠:二十来岁的女孩或者说女人,不见得有多美丽,只是看着舒服而已,没什么,不是自己的对手。
柳惠也在看眼前这个和兰风亲密着的女人:嗯,不错,有风度又有美丽;有气质又有风韵;高贵又典雅。可是,谁怕谁啊,你没见你再用多好的化妆品,眼角已经有鱼尾纹了,大姐。柳惠在心里笑着说。
“坐呀,柳护士。”兰风招呼。
“哦,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兰风指着柳惠对姚瑶说:“这是金州医院骨科的柳惠柳护士。”
他又指着姚瑶对柳惠说:“这位是‘江南春’的总经理姚瑶女士。”
姚瑶伸过手,拉着柳惠的手说:“妹妹好年轻啊,又年轻又美丽,真是人见人爱呀。”
柳惠说:“哪敢和姚总比啊,又美丽又有气质,高贵典雅,还是赫赫有名的女强人。”
“呵呵,妹妹真是会说话啊,别叫姚总,叫姐姐。”
“呀,那高攀了,我就叫姐姐了啊。”
“看你说的,就叫姐姐多亲热。来,快坐下,兰董刚才还在说你呢,真得感谢你在他住院期间照顾他。”
“看姐姐说的,那是我们做护士的工作。对了,姐姐工作忙嘛,我怎么没看你去陪兰董啊?”柳惠故意找茬,她看见姚瑶的脸有一丝的红,一闪而过。
姚瑶看了一眼兰风,笑着说:“我哪有资格陪兰董啊,人家有夫人呢。你没看到兰夫人去医院陪?”
柳惠反倒不好回答了,那边兰风说:“你俩倒是有这么多话说,坐下说啊,柳护士,喝点啥?”
“喝茶吧。”
姚瑶抢着说:“那怎么行?我们都在喝干红,妹妹也喝。”
“我不会喝酒。”柳惠一脸地笑意,但她并没有强烈拒绝。哼,干红?想我出洋相?谁怕谁啊,咱是龙窝街出来的人,一瓶干红又算什么?柳惠在心里得意。
见服务员给柳惠倒好了酒,姚瑶说:“来,妹妹,干杯。”柳惠用两个指头轻轻拿起高脚杯子,慢慢抿了一小口。柳惠为自己优雅的动作好笑,不过她也很庆幸自己有这些知识,否则在这样的环境吃饭,丢死人了。
兰风招呼服务员加了半斤基围虾,又招呼柳惠吃,他说:“柳护士,你也别客气,今天请你吃便饭,主要是感谢你。”
“兰董客气了,那是我们做护士的本分,更何况你已经感谢了啊,谢谢您出手那么大方,送我那么多花。”
姚瑶看了一眼兰风,接着她的话说:“妹妹不知道吧,兰董一贯这么大方的,想当年他给我送花也是如此,一次就是99朵……呀,我现在老了,配不上这花了,妹妹年轻,正好和花相映红啊。”
兰风尴尬地笑笑,不知说什么好。柳惠知道姚瑶难受,她故意提到花,就是让她难受,她笑着说:“姐姐这么说我就不好意思了,你正是如花的年龄,大红大紫,谁能红得过你呀。”
“吃菜,你们女人家啊在一起就说一些淡话。”兰风叉开了两个女人的话,他对柳惠说:“你别想那么多,我呢,只是想表达我的谢意,又不知送什么好,想女孩子嘛喜欢花,所以……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有,我挺喜欢的,怎么会介意呢?只要姚总不介意就好。”
“看妹妹说哪儿去了,我介意什么?!”
“呵呵,你不介意就好。那谢谢兰董哟。”
白灼虾上来了,兰风给两位女士一人夹了一只,缓缓地说:“柳护士,那次在医院我俩不是长谈了一次吗?我感觉你是有抱负的人,知道你不愿意当护士,还想上学,是不是?”
“是啊,我特别想去学心理学,金州这个地方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心理学门诊,将来当个心理医生倒也不错……唉,可惜,没机会,医院不会同意的。”
姚瑶问:“有没有学校办心理医生进修班呢?”
“有啊,北大医学部正好有,就是费用太贵,医院也不会同意我去的。”
姚瑶看了一眼兰风,兰风说:“若我和姚总帮你,可以吗?”
柳惠听到这话,正在夹菜的手停在的半空中,看看姚瑶,又看看兰风。半天,她才说:“帮我?为什么?”
兰风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不是和你们医院领导熟悉嘛,帮你说说,兴许能行。”
“那谢谢二位了,来,我借花献佛,拿二位的酒敬二位。”
酒喝了,可柳惠还是不理解地问:“你们帮我,我能拿什么回报呢?”
姚瑶说:“妹妹啊,你不就是正好的回报吗?”
柳惠瞪大了眼睛。
“姚总,别瞎说。”兰风有些严肃地说。他转过头对柳惠说:“柳护士,别想那么多,我不就是举手之劳嘛。”
三个人就这么瞎聊着喝酒,一直到柳惠要上班了。下午两点钟,柳惠告辞,这次轻车熟路地从58楼下来,再到一楼金碧辉煌的大厅,却没有一点踟蹰和尴尬,反而有些自得。她在英俊秀丽的服务生欢送中走出了“江南春”的门楼。
外面是滨江路,面对汉江,花草鲜美,空气清新,可柳惠反倒感觉到了头一阵阵发晕。
六
电话通了,柳惠张口就说:“我想今晚请你吃饭,在‘金莲花’,八点。”
“算了吧,那儿贵,还是来‘江南春’吧,我请客。”
“不。”柳惠只吐了一个字,然后坚决地把电话挂了。柳惠是给兰风打的电话,借口当然是他帮了她,让她有机会去北京进修学习,她感谢他。当然不仅仅是吃饭了,也许,也许还有别的想法?那是什么想法呢?柳惠的心里也是模模糊糊的并不清晰,但她知道自己去了一次“江南春”后,自己的心就永远留在那儿了,她不仅向往那种生活,而且不停地在心里嘀咕:同样是女人,凭什么自己不能和姚瑶一样?也许就在那一刻,柳惠在心里打定主意了。
“金莲花”是金州另一处有名的去处。它在汉江的南岸边,条件非常好,既经营饮食,也有住宿。柳惠也只进过“金莲花”一次。她之所以选择这儿,因为她在心里已经下定决心,不仅仅请兰风吃饭,还要请兰风把自己吃了。柳惠的这个想法可以说很突然,是她在医务科填完去北大医学部进修心理学的表格以后,突然产生的。填表的时候,医务科那些人非常羡慕她,说:“这个机会太难得了,你一个护士是怎么争取到的呢?”
柳惠不知怎么回答。医务科的人还告诉她,所有的费用,包括给学校交的三万块钱已经有人交了,柳惠什么都不用操心了。柳惠知道这都是兰风办的,就在那一刻,她决定让兰风把自己吃了。兰风付出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这吗?自己主动点又有何不可?柳惠安慰自己。
柳惠七点就到了“金莲花”。还有一个小时,小包间里只有柳惠一个人了,音乐响着,她却突然觉得有些寂寞,不,也不是寂寞的感觉,而是一种急不可待的感觉。可是又有什么急不可待呢?是渴望见到兰风?是,可又好像不全是,那种感受是大战前夕的片刻不安,或者是冲刺前的不平静。哦,有点像考试前的那几分钟吧,既紧张又激动。竟然有点热,柳惠脱了外套。外套是不久前买的,墨绿色的紧腰风衣,柳惠只穿过一次,结果那次在单位倾倒了一大片,男医生男护士都差一点把眼球掉在上面了。女的呢?只要熟悉的就会拉住她,夸她好半天,打听她在哪儿买的。但柳惠穿了一次不再穿了,她是专门留给今天的。脱掉外套后,里面更是风情万种了。从上到下,可以说柳惠专门打扮过,既不想过份地招摇,又想给兰风留下难忘的记忆。柳惠在想到今天怎么穿衣服时,是为难了好半天的。她知道自己曼妙的身材的,有什么衣服能比这身材更让兰风留住眼球呢?当然没有了,可柳惠在心里笑:呵呵,我不至于直接给你这个曼妙的身子吧,嘻嘻,总得有一块遮羞布哟。柳惠想到这,自己其实已经忍不住笑了出声了:哈哈,我这是怎么了?我这算什么啊,有点想妓女哟。挑了好半天,柳惠最后上身穿了一件米色的羊绒衫,下身是月白的半短裙,肉色短袜,红色皮鞋。她还想在脖子上打了一个丝巾,她最喜欢打丝巾了,但最后她放弃了,丝巾和长袜子一样,万一那个……多不方便啊。更重要的是,柳惠知道自己的脖子长,而且特别白皙,什么都不给脖子戴,哼,让兰风想入非非去吧。一想到当时的想法,柳惠就有点脸红,好像要把自己卖了似的。
菜上来了,酒也开了,倒上了,兰风还不见来。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半了。怎么还不来呢?难道是估计失误?柳惠想不通。她给兰风打电话,可是响了好半天,电话没人听。这是怎么了呢?他不会来了吗?他对我没有那个什么?柳惠又是焦急又是无奈。时间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服务员都进来两次了,几次见到柳惠焦急和无可奈何的样子,几次欲言又止。时间都21点一刻了,柳惠实在等不住了,自己草草把自己下狠心要的翅泡饭吃了,把两个杯子的红酒倒在一个杯子里,也不讲究了,一仰头咕咚咚地喝了下去。由于喝得太猛了,她被呛了,猛咳了两声,服务员忙递上纸巾。
“给我把红酒和小菜送到618吧。”柳惠擦了嘴,没有表情地对服务员发话,可是由于酒劲已经上来了,她满脸潮红,一嘴酒气。她往外走,摇摇晃晃的,俨然一个醉鬼。
“小姐,您看…要不要我送你去房间?”
柳惠没理她,径直走了出去,从侧门进到“金莲花”的客房部,拿了房门钥匙,进了电梯,快速地跑进了房间。她之所以这样急急匆匆的,一方面是担心熟人看见了,更是因为酒喝得太猛了,满脸酒红,自己都觉得不舒服。她前脚进门,餐厅服务员后脚就把酒菜送了进来,给她在客厅的几上放好。
柳惠还是第一次住这么高级的商务套房。进屋后,她有些傻眼了:真是太豪华了。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真是看不过来。过去,自己偶尔去宾馆看人,也是住的普通标准间,两张床,一个电视,一个卫生间,而已。可现在这个套间呢?真是又大又豪华。见地上是毛茸茸的地毯,柳惠干脆脱掉了鞋,赤脚在地上走来走去,看了卧室看客厅,看了卫生间又看浴室……柳惠的眼睛简直不够用了。客厅很大,有几十个平方吧,还有宽大的沙发,还有落地窗,柳惠拉开窗帘,她惊喜地叫了起来:窗外就是汉江,夜晚的汉江很美,被星星点点的灯光点缀着,朦胧而又幽静,充满了诱惑。
柳惠又转到卧室,卧室是一张宽大的床,床头柜上静静地躺着一部乳白色的电话。柳惠一下子蹦到了床上,柔软的床垫把她弹得老高。她于是伸开四肢,舒适地躺在了床上。卧室对面墙上的钟表的滴滴答答的声音提醒了柳惠,她拿起电话又拨兰风的电话,响了几声,柳惠都要快绝望了的时候,兰风接电话了:“你还在吗?”
“我又没有死?我在618。”柳惠有点脾气了,啪的挂了电话。电话挂了,她又有些后悔了,想打回去,可自尊心终于让她放弃了。她躺了一会,又想起刚才那充满诱惑的大浴盆,心想:管他呢,先好好洗澡再说。她心里这么想,手已经开始动了,三下五除二的剥了自己的衣服,进了浴室。也不知洗了多久,她就那样泡在浴盆里,迷糊着。是敲门声惊醒了她,她用浴巾裹着自己白皙的身子,趴在门里问:“谁?”
没有回答,敲门声继续。
“谁?”
“我。”
她听出是兰风的声音,她想去穿衣服,可又怕他等急了,就打开门,她转身要到卧室里去,可她被他一把抱住了。柳惠扭捏着,可他的手还是紧紧的,她只好说:“门,门没关。”他也不搭话,手也没松开,可她听到了“哐”地一声碰门声。他竟然抱起了她,但他毕竟上年级了,没走几步,就有些喘了。柳惠挣扎着要下来,他不松手,坚持把他抱到床上,一下子把她扔在了床上。柔软的床又把她弹了起来,她身上的浴巾一下子脱落下来了,一具曼妙的玉体呈现在他的面前。
他的喘气更粗了,柳惠闭上了眼睛……
七
兰风现在是把柳惠贴得紧紧的。柳惠在北京学习,兰风能追到北京去;柳惠回到了金州,他又腻在她身边。柳惠知道自己在他的心里有了一块地方,知道自己已经留住了他,至少是自己年轻的身体吸引着兰风吧。让柳惠想不通的是,兰风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了,还这样……话说回来,柳惠也渴望和他在一起。有一次,柳惠下夜班,两个人腻在一起整整两天。头天,那个新鲜劲儿,不是新婚胜新婚,但第二天兰风就不行了,毕竟年级大了,不管柳惠怎样逗他,他都是软塌塌的,像一只蔫了的茄子,怎么也无法坚挺了。本来柳惠的性趣刚来,正是欲望最强烈的时候,无奈兰风就是不配合,让她十分地无趣,可又不能表现出来。
兰风歉意地说:“真对不起,它不争气啊。”
“没事,你是累了的,我又不是为了这。”柳惠安慰他,用自己挺挺的双乳摩挲他的胸膛,用她小小的樱唇吻他的耳根。
他真累了,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任她骚情,自嘲地说:“我老了。”
“瞎说,你才四十多岁啊,正当年。”柳惠故意把他的年龄说小,兰风也不反驳她,随她去。
两个人说这话的时候,就在宾馆的床上,一丝不挂的依偎着。柳惠说的是真心话,在她的眼里,兰风并不老,懂风情又有趣的男人哪能老呢?话又说回来,即使年轻又能怎样?陈昆该年轻吧,可一点都不爱惜她,就知道要她,柳惠对陈昆现在就是没有感觉了,总是回避和陈昆做爱,万一拒绝不了,也味同嚼蜡,把一件那么美好的事整成可有可无的应付了。这样几次,陈昆也觉得没意思了。他虽然还没有混到老婆基本不用的地步,但这样的老婆只好基本不用了。
每次和兰风分手的时候,柳惠很是舍不得,是真心舍不得。从小在龙窝街长大的女孩子,啥都大不咧咧的,唯独感情细腻。柳惠从小从没有受过特殊的宠爱,父亲柳三鞭和丈夫陈昆给她的爱和如今她从兰风身上感受到的完全不同。怎么说呢?父亲的爱是亲情,是不得不爱,不能说勉强,但从来就是那样马马虎虎的,要说有多爱,柳惠拿自己和弟弟柳树一比较,所有人都能看明:柳三鞭更爱儿子。儿子是撑门面的,是延续香火的,即使这个儿子再不争气,可他是带把的,是柳家的希望。而柳惠呢?一个女娃家,终究是别人家。这种爱是不一样的。这点,柳惠从小就感受很深。
陈昆的爱又是另外一种的。他那是爱吗?柳惠都疑疑惑惑的,搞不懂。看着这个自小就熟悉的无赖,柳惠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一样的。当初,陈昆是那样风雨无阻地追求自己,而现在呢?陈昆的爱就和守财奴爱钱一样,见钱眼睛就放光,拼命的把钱弄到自己手上,锁进保险柜,自己就看着乐,自己不用,别人更别想用,而自个儿呢,眼睛又盯住别的钱放光。陈昆的爱,如果能算作爱的话,那是更自私的爱,据为己有的爱。柳惠算是明白了,陈昆的这种自私真是到家了,他把柳惠的每一点都看作自己的,都留着自己享用。
那么,兰风呢?一想到兰风,柳惠的嘴角就向上翘,忍不住发出会心的笑。柳惠也知道是自己的青春是自己的美貌,更是自己年轻的身体吸引了兰风,但这不也是爱吗?柳惠当然知道兰风的爱带有目的性的,可那又怎样的?这个世界上哪一种爱不是自私的?哪一种爱不是都有目的性?也许在兰风眼里没有爱,他需要的只是她年轻的身体,可是在柳惠的眼里又何尝不是这样?兰风有的,她没有;她有的,兰风正好需要。想想,即使没有爱,各取所需也有什么不好的呢?
想着这两个人,柳惠都有些头疼,不知该怎么办好了。一方面是陈昆对自己的不放手,另一方面是自己对兰风的依恋。真是两难啊。前一阵子,要说柳惠对兰风的那种感受,怎么说呢,好感?有一点感觉?仅仅是报恩?或者说有一点爱?有一点爱吗?柳惠也不知道的,反正那么一点点感受是不是爱,连柳惠自己都未必清楚。可是话又说回来,有爱有能怎样呢?难道要嫁给兰风?柳惠自己是看的很清楚的,这是不可能的。首先陈昆这边不好办,即使好办,又该怎样办呢?柳惠心里没底。更何况兰风是什么态度?他从来没有对柳惠说过什么,更没有这方面的承诺。即使有承诺,那个承诺又是个什么东西呢?首先,兰风是商人,商人无利不往,兰风永远会考虑自己利弊的,若仅仅因为柳惠年轻漂亮,这个年轻的身体漂亮的脸蛋就值得拿婚姻去换?哼,我看他兰风不一定这样纯情这样伟大吧,他兰风会为我损失自己的大把财产?不会。柳惠在心里说。更何况,他周围的那些女人怎么办?兰风周围的女人,虽然柳惠自己只亲眼见过姚瑶一个人,但一定成堆,这,不用数就能想得到。
但是,但是,我现在和兰风这样纠缠又算是怎么回事呢?柳惠慵懒地窝在床上不停地去想。床是她和兰风缠绵了两天的床。整个房间都是兰风的气息,整个床上都是做爱后淫乱的酸味,让柳惠怀念不已。看着身边空荡荡的,柳惠觉得十二分地委屈,又突然十二分的想念兰风。这种想念是什么呢?也许只是对性的渴望,对身体的怀念。这一刻,柳惠觉得自己真和那些小姐没有什么区别。那些小姐为的是钱,而柳惠呢?为的是什么?钱?好像也有一点,但此时此刻却是渴望性,渴望身体。那自己又是什么呢?小姐?当然不是,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柳惠自己立马就否定了。可是自己与小姐又有什么区别呢?哈哈,兼职小姐?这个词不是柳惠发明的,她突然记起自己读过的一篇小说,写的就是那些兼职小姐。所谓兼职小姐既不完全是某个人的情人和二奶,自己有一份高尚的工作,属于社会上白领阶层,但是这些女人又充满了欲望,有着各种不同的欲望,偶尔放纵自己。柳惠从来是不耻于这些人的,但她想,自己是不是这样的“兼职小姐”呢?自己和她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算了,不去想了,走一步说一步的话。柳惠在心里告诫自己,然后歪头沉沉地睡去。
八
某一天,应该是来的时候了,柳惠却发现自己没来例假。自己是护士,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为了确认,又去了检验科做了化验,阳性,就这,自己还是将信将疑,又在药店买了测早孕的试纸,自己躲在房间里反复做,每做一次,她自己的心就跳一次;每做一次,一看到试纸变成蓝色了,出现了两道红色的线,她的心就格外地难受。经过N次实验,终于确认无疑是怀孕了。
柳惠这才呆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泥塑似的。柳惠之所以愣在那儿,那是因为她发懵了,或者说,她感觉到十分地意外。或许,她还不知道怎样面对这件事。是啊,该怎么面对?因为这个孩子不仅仅是自己的,还要面对陈昆,面对兰风,甚至面对陈昆的家人,面对兰风的家人,哦,当然还要面对兰风那无数的情人。怎么办?要,还是不要?柳惠拿不定主意。当她知道自己怀孕了,那一瞬间的想法是不能要,连兰风都不能告诉,自己悄悄地去做掉。但冷静以后,她放弃了自己冲动的想法:孩子是无辜的,怎么能不要呢?孩子是爱的结晶啊。柳惠仔细算了算,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目前还是米粒大,甚至比米粒还小的东西,应该是兰风在“金莲花”那儿种下的。当一切想法过去后,当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后,柳惠甚至微笑着想:嘿,没想到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还这么厉害呢。陈昆努力耕作了那么久,却颗粒无收,而这个人只是偶尔耕种,却收获了。想归想,可怎么交待这个孩子?和陈昆离婚?不现实,那样孩子就没有父亲了。不离婚吧,明摆着这俩月没有和陈昆在一起,是傻子都知道孩子不是他的。怎么办?思虑了两天,柳惠咬了咬牙,决定还是告诉兰风,看他拿主意。那一刻,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想去见兰风。不是别的想,而是需要一个替自己拿主意的男人。女人再强大,再能干,但在关键时候就手足无措了。
认识兰风那么久了,柳惠几乎不去他的办公室,但今天她必须去见他。在金州公司豪华办公楼的十一层兰风的办公室门外,柳惠深呼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敲了敲门。没人应,她推门进去,可她却怔了门口。屋内的人也怔在那儿了。一个女人正慌乱的从老板桌后兰风的腿上站了起来,捋了捋衣服和头发,对兰风说:“董事长,我出去了。”她低眉顺眼地侧身从柳惠的身边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柳惠恶狠狠的盯了她一眼,认识,见过,是集团的秘书。我说刚才外面为何没人呢,柳惠想。
“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兰风从宽大老板桌后走了出来,拉着柳惠的手,柔声问。
柳惠筛掉了兰风的手,转身欲走。兰风一把拉住了她,说:“别小孩子气了,何必呢?”见柳惠还噘着嘴,他又说:“走,找个地方好好说话去。”
柳惠不理他。他也不管柳惠的态度,说:“你去618等我,我马上就来。”柳惠听了这话,转身就走了。“618”就是“金莲花”的那个商务套间,那次过后,兰风常年包下了。
出了金州公司的办公楼,柳惠倘徉在街上,不知怎么办好。她心里很是矛盾,去还是不去?自己是真的思念兰风,当然想和他在一起,这么说就应该去的。可是刚才的那一幕又让她恶心和愤怒,恶心兰风竟然与所有的所谓成功的男人没有任何区别,愤怒的是这个场面竟然让自己撞上了。柳惠当然知道兰风的女人不少,这,她是有心里准备的,可是当自己必须面对这事的时候,又觉得十二分的委屈,这算哪门子事儿啊。
柳惠就这么瞎想着,瞎转着,矛盾着,斗争着……可她不知不觉的到了“金莲花”门楼下。上去?还是不上去?柳惠犹豫着。上去?我同所有的女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和一只鸡一样的,一只高级一点的鸡而已。不上去?不上去就有尊严了吗?不上去,柳惠也的确心有不甘,毕竟还有牵挂,还有思念,也许还有一点点感情。上去看看再说吧,看他怎么说。柳惠下定决心。现在柳惠又站在“金莲花”618的门外了。她刚要举手叩门,门“倏”地开了,一双手把她拉了进去。不,应该是把她牵了进去,因为那手根本没有用力,柳惠只是感觉它轻轻地碰了一下自己,自己的身子就不知不觉的进去了。门,在柳惠的身后无声地合上了。
柳惠想说点什么,至少该说点为自己的行为来一点辩解的话吧,可是,她的嘴张开了,却不知说什么好,也无法说什么了,因为一张大嘴已经覆盖住了她的樱唇。熟悉的烟草味,熟悉的气味,柳惠有些微微的醉了。兰风的嘴靠近时。柳惠还想拒绝,也不是真的拒绝,是小女孩子的样子罢了,可是真正嘴对上了嘴以后,哪里有拒绝的机会和力气?!当他有些粗鲁地用舌头在她的口腔里胡搅蛮缠时,她却已经被这种粗鲁融化了。这一刻别说是拒绝,简直是渴望。柳惠感觉自己不仅仅是口腔,而是全身都充满了渴望,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渴望。刚开始,她还有一点思想,在想这个老头怎么还这么富有激情呢;在想这个老头怎么还这样强壮呢。可转眼间,柳惠却是无限地渴望他更抱紧自己,更加热烈的亲吻自己。我这是怎么了?真是爱他?还仅仅是欲望?我怎么跟妓女一样的啊,柳惠在心里琢磨着。
柳惠的脑子里是乱糟糟的,她只感觉兰风吻着她,慢慢地进入了,那一刻,柳惠是飘摇欲仙的感觉。兰风给人的感受总是那样的细腻,而不像陈昆的长驱直入、急不可耐。柳惠不自觉地往上挺,迎合他,迎接他。激情在这一刻开始上扬,慢慢会达到高潮。柳惠感受着,等待着。可是,兰风突然的软了下去。柳惠心有不满,但又无可奈何。她忍受着自己身体的极度需要,反而安慰他,她知道年龄不饶人啊。在这一刻,柳惠甚至庆幸自己没有做决定离婚嫁兰风。柳惠记得一本美容杂志有一篇文章说:女人需要什么?金钱?权利?美貌?好像都不是,归根结底是性。有了性就有了健康;有了性就有了美丽。家庭的和谐,其实就是性的和谐。男性和女性的和谐;性爱的和谐。初读这一篇文章时,柳惠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这话多么准确啊。想想还是年轻好,陈昆一晚可以来三次,而面前这个老头,一次都只能半途而废,多么大的差别啊。
见柳惠有些失望的样子,兰风抚摸着他的头,自嘲的说:“对不起,真老了,不行了。”
柳惠笑着说:“瞎说,你还是小伙子呢,你只是累了。”
“也许,事情太多了。”
“你呀,是女人太多了。”柳惠早就没有了气,只是逗兰风,可兰风以为她真生气了,忙解释:“你净瞎想,我承认是有好多女人围着我,可我心里只有你啊。”
“不对吧,那姚总我看就是你的……还有今天你那个妖精女秘书……”
“你又来了!”兰风说:“咦,你今天怎么突然去我的办公室?”兰风边说边抚摸着她。
“哈,才想起来问这话?人家想你了嘛。”
“真的?”
“假的!”
“嘿嘿……”兰风笑了,有点傻里傻气的。
“不过还有点小事。”柳惠说这话的时候,知道兰风的心一紧。她看到了兰风紧紧地盯着自己。她便不说了,故意让他急。
“说呀。”
“不说了,我已经解决了。”
“说说嘛。”
“看把你紧张的,你以为我来捉你奸的啊。真的已经处理好了,不用对你说了。原来是想对你说的,请你拿主意的呢。可现在我的注意已经定了,所以就不说了。”
“说嘛,我想听。”
“真的?”
“假的!”兰风故意用柳惠的口气气她。
“那我说了啊。”
“说吧。”
“真说了啊,不会吓着你吧。”
“你不说才吓着我了。”
“那好,我说了。告诉你,我怀孕了,怀上你的孩子了。”
见兰风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柳惠说:“吓着你了?”
见兰风还不说话,柳惠就说:“你爱信不信,就是上次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要真害怕了,你就走。”
“没,没,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你怎么了?我不说,你非要我说,我说了,你又……算了,算我没说行了吧。”柳惠三下五除二的穿上自己的衣服,拎上包,走了。
“你……”兰风杨起手,想拉柳惠,可顿了顿,又垂了下去,任柳惠从门缝里溜了出去。
九
柳惠的心里乱糟糟的,在家待了三天没上班。
若问她这三天是怎么过的,怎么说呢?和陈昆做了三天爱,当然只是在晚上,白天陈昆就跑得没影了。兰风打过一次电话,是打在他给她新买的手机上的,那是第三天的事了,本来柳惠还很想见兰风,想对他说让他不用担心孩子的事,更不会逼他离婚,分他财产什么的,但在电话里,柳惠却感觉到了兰风的误解和冷淡,两个人在电话里,竟然没有什么话说了,就是在接了这个电话以后,柳惠突然下定了决心,不管别人怎么想,她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柳惠这几天的转变,陈昆并没有感觉到。他只是在心里有些奇怪,这么久都不让自己碰的老婆这几天怎么这么温柔呢?但他也只是在心里奇怪而已。白天他在牌桌上没时间想。晚上,陈昆又猴急猴急地要她,柳惠一把打掉了他乱摸的手:“你烦不烦啊,无聊。”柳惠黑着脸对嬉皮笑脸的陈昆说:“你当我是你的工具啊,白天跑得没影了,晚上不停的折腾。”
陈昆还是嬉皮笑脸地说:“那还不是怕种子种不上嘛,反正也不怕,多多益善。”
“陈昆,你可想好哟,我若真怀上了,你就再不能这样了,要当好爸爸。”
“那是,那是,再怎么的,我也是孩子的父亲嘛,不能给孩子带坏头啊。咦,你说话不对呀,好像我现在不好似的?!”
“谁知道呢?你天天疯在外面不落屋……你看你游手好闲的样子,哪有当父亲的样子?”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就肯定能怀上?”陈昆有点不相信。
“我感觉不对劲儿,这几天是危险期呢,现在不是几天就能查出来吗?要不明天去查一下?”
“好好,明天我陪你去。”陈昆急不可待的说。他大三十的人了。看着和自己一般大的人的孩子都上学了,急啊。这次,也不知怎的,柳惠就想通了,不用自己做工作了,心里那个兴奋劲儿,真是没法说。
第三天一早,柳惠都忘了自己说的话,可陈昆没忘记。一大早,也不出去了,吃完早餐,就催柳惠去医院。“干嘛啊。”柳惠明知故问。
“你不是说查那个吗?”
“哦,查HCG啊,也行,去查一下吧。”柳惠自己知道结果,自己查过的,现在就等着陈昆上套,反正陈昆似懂非懂的,又不知道HCG要怀孕至少7天以后才能查的出来的。
到了医院,检验科都是熟人,很快就出结果了,阳性,柳惠怀孕了。陈昆兴奋的跟什么似的,说:“嘿,我这杆枪这么厉害呀,一瞄一个准?!”这边人还没进门,那边心就出去了,想必是给娘老子报喜去了,也许是找哥们庆贺去了,反正人一溜烟就不见了。
柳惠的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她既想要这个孩子,又不想和陈昆离婚。陈昆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人也标致,个字高高大大的,可以说一表人才,遗憾的就是有点痞,没有知识,性格不好。所以柳惠不想要他的娃,陈昆都是那个样子,若再和他生个孩子,还不是和他一样笨头笨脑腹中空啊。现在好了,孩子是兰风的种子,一定错不了的,兰风的精明头脑还不会遗传给孩子?就在柳惠瞎想的时候,兰风打来电话了。柳惠以为兰风想她了,向她道歉的,并且约她见面的,但不是这么回事。
兰风“喂”了一声。
柳惠“喂”了一声。
两边都没有声音了。顿了好半天,柳惠说:“你…有…事?”
那边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没……没什么事,那……那孩子…真是我的?”
“你说屁话!不是你的是谁的?!”柳惠火了。
“我是说能不能……能不能不要那孩子?”
“你什么意思?怕我讹你啊,放心,我自己会养孩子的。”
“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这对你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你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啊。”
“我……我……”没等兰风“我”完,柳惠啪的就关了电话。她知道兰风回来找她的。果然,下午他就把她带到了这个地方。
十
柳惠和兰风在“金莲花”在忙着约会的时候,姚瑶正在“江南春”忙着请客。客人只有一位,副市长肖励志。肖副市长是省上下派干部,到金州有三年了,开始排在副市长的老末,分管的文教卫生和社团,这一年多光景,肖副市长突然进步神速,已经在6个副市长中排名第二了,分管城建、交通等要害部门,权利炙手可热。
姚瑶是在肖励志刚来金州时认识的。这一点都不奇怪。姚瑶本就是个招摇的人物,她被兰风带到金州后,兰风就是把她当作一张牌来打的。兰风的心里无不是炫耀,这样一个尤物,可以说在金州无人可比。要人材有人材,要口才有口才,要能力有能力,兰风于是处处带着她,明为秘书,实为“小蜜”,兰风就是要把金州的商人官员震一下。更重要的是,他的很多事要姚瑶来替他摆平,免得自己一个大董事长亲自出马。姚瑶也的确不负兰风所望,短短几年打遍金州商界政界,还有乱七八糟的界,无敌手。尤其是姚瑶当上“江南春”的总经理后更是如鱼得水,没有她摆不平弄不展的事了。一个诺大的““江南春””在姚瑶的经营下,果然风生水起,成为了金州最XX的地方。可以这样说,你在金州千方百计想见却见不到的人,在“江南春”可以见到。“江南春”成了政府官员商人大佬办公的地方了。
你想想,这样一个地方,肖励志能不来吗?他从省城下来时,人人都知道他是一个花花公子,“江南春”天然就好像是为他准备的。肖励志上任的第一天,市委政府的主要领导为他安排的接风宴不是在政府的招待定点宾馆——金州宾馆,而是在“江南春”。而后所有的接风宴都基本在此。自然,姚瑶就是在接风宴上认识这个风度翩翩肖副市长的。按说,姚瑶是没有资格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但是金州政府的大老板已经习惯了我们的姚总来陪一圈酒的,若有哪次姚瑶没有陪上一杯酒,那酒就喝得没有滋味。实话说吧,能让姚瑶陪酒的人都是有档次的人,一般人是没有资格的。若划一个范围的话,只能这么说,官员处级以上,若是那些是处不是处的副处,嘿嘿,免了;商人至少要兰风一个级别的。当然也有些例外,譬如说个别科级以及个别小商人也享受姚瑶陪酒的殊荣,那是另有一番原因的。
那天的接风宴,姚瑶亲自倒酒。老大说:“亲爱的姚总,陪我们的肖副喝一杯。”老大是市委的一把手杨书记。
“好,老大发话了,为老大的狗头是瞻。”老大属狗,是金州说一不二的人物,能这么说老大的只有姚瑶了。
大家都起哄,唯有肖副不见动静。细看,肖副的眼睛直了,死盯着姚瑶。大家又都去看老大,心里说:这个肖副也是的,怎么这么色啊。老大的脸色有点不好了。姚瑶忙说:“肖副,来,美女陪你喝一个交杯酒。”两个人就这么把酒喝了。而后的几场接风宴,两个人都是这么喝酒的。只有最后一场接风宴喝得与众不同。
最后一场接风宴是兰风的东。兰风本来不在意这个新来的老末副市长,自己在金州经营了这么多年,该喂的都喂了,害怕一只野狗吗,不怕。可是姚瑶说:“兰董,我们又不缺什么,意思一下没有坏处。”
“那……那就意思意思?你安排吧。”兰风不太重视。
姚瑶就安排了,然后向兰风汇报,让他亲自来陪。兰风有点不愿意,自己和市委书记都称兄道弟的,你一个外来和尚还能怎么的。更何况,那几次接风宴上的事,他都略有所闻,心里极为不舒服,你说人家老大在姚瑶跟前怎样,那是应该的,老大毕竟是老大嘛,老大说了算,动物界不是都处处让着强势者吗?你你一个刚到这个人,一到就想……但转年一想又没有坏处,不就是在一起喝一杯酒嘛。
这次姚瑶不是陪酒,而是主陪。兰风把她放在自己身边。酒宴会一开始,兰风就把姚瑶推出去了,专门为肖励志介绍:“肖副,你看我们的姚总怎么样?”
“那还用说的,兰董有眼光,用了这么好的一个人,我要是有机会,我不要我这个副市长了,哈哈……”肖副一阵夸奖。
一阵哈哈,酒宴到高潮。兰风越来越看不惯肖励志的做派,一个堂堂副市长,可此时却和一个急不可耐的流氓有什么区别?但再怎样,人家是副市长,自己又不能明着得罪。兰风只好说:“肖市长,我是个商人,是个大老粗,不会说话,不会敬酒,这样,我让我的媳妇给大家敬一杯酒。姚瑶,上。”
“老兰,姚总是你媳妇?大媳妇还是小媳妇?”
“嘿嘿,不瞒市长说,两个媳妇我不敢娶,有国法呢,但姚瑶是我的情人,是我的人。怎么样?还可以吧。”
肖励志剔着牙说:“我说老兰啊,你这老牛吃的草也太嫩太鲜了吧。”
兰风没接他的话,他的目的达到了,是让肖励志知道姚瑶是他兰风的人,别打主意。但结果呢?结果让兰风有点牙疼。肖励志却并没有把兰风的话当回事,隔三岔五的去“江南春”,有一段日子,我们的肖副不在“江南春”,就在去“江南春”的路上。一到“江南春”必定点姚瑶,好似姚瑶是挂牌小姐似的,供他肖励志点。有几次,兰风忍无可忍了,想发火又无处可发,人家毕竟是副市长,可以不喂,但也没必要得罪。兰风只好冲姚瑶发脾气:“那个小白脸怎么这么不要脸啊,不好好当他的副市长,却围着你转?我对你说,你可别中了他的套。”
“好了,好了,我知道,他还能把我吃了?我知道你对我好,既使把我吃了,我也要他不好消化,为你多做贡献。”姚瑶说着在兰风的脸上亲了一口,兰风这才好些。
姚瑶的确有分寸,每次总是拿捏到位,既不得罪肖,又不让他得手。这就让肖励志不舒服,每次心里痒痒的,可手上抓不到东西。他就对姚瑶说:“那个姓兰的老头有什么好的?不就是有几个钱吗?可你想想,我一个当副市长的,能没有钱?有权就有钱,这是真理嘛。你看我又年轻,对你说实话,我的前途不是你所能看到的。”
姚瑶笑着回应:“是,是,我的肖市长英俊潇洒,是个小白脸,前途远大,至少是个副总理的后选人,行了吧。”
两个人的对话是在“江南春”的顶层茶吧进行的。肖励志每次来都要到茶吧小间,让姚瑶弄两个菜,一瓶法国干红,还有就是姚瑶陪。姚瑶也烦,他不给钱也就罢了,菜再好也没有几个钱,酒也不过几百块钱,关键是他来的时候,正是忙的时候。但肖励志不管这些,非让姚瑶陪着。
肖励志其实这么做是故意的,当然他主观上有这个意图,也为姚瑶的美丽和气质心动不已,但他心里生气的是兰风对自己的冷落。你不就是和老大好吗?你不就是看我是一个老末副市长吗?所以你就怠慢我,对我漫不经心。不就是一个女人吗?老大动得,我就动不得了?那好,我就让你看看。
果然,两年过去了,肖励志由最末副市长成了第二副市长,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了,关键是他管着国土、城建、交通等要害部门,而兰风的金州集团公司恰恰要和这些部门打交道,一次两次找老大,三次四次就不好意思了,何况既使找了老大,肖励志这个主管副市长拖着或者作梗,也弄不成事。兰风这才知道肖励志的厉害了,回头想和他热乎起来,可是已经晚了,人家的冷屁股根本不给你热脸的机会。兰风约了几次肖励志都没有成功,所以后来他没办法,只好多姚瑶说:“姚瑶,你得想办法把肖套住。”
“怎么套?他万一吃了我咋办?你放心?”姚瑶调皮的问。
兰风阴着脸不说话,他又能说什么呢?只要肖励志办事,别说吃了姚瑶,就是……他也不得不答应啊。但这话他不能说,不过他知道,既使他不说,聪明的姚瑶也会领会的。
果然,姚瑶请到了肖励志。一想到两人在单独吃饭,兰风的心里泛出了一些酸水来了。
十一
姚瑶约柳惠喝酒聊天:“走,找个地方喝酒去,姐姐想对你讲讲自己的故事。”
柳惠的心里一动,她不知道姚瑶要和她聊什么。是兰风吗?她在心里想。但不管聊什么,她都没没有犹豫地答应了。两个人找了一个茶楼,要了一瓶法国干红,就着酒,姚瑶对柳惠说出了她的过去。
“八年了。我认识兰风八年了,那年我22岁,正是你现在这个年龄。可我今年都30岁了。”姚瑶挺伤感的。“你说我和兰风算什么?爱情?肉欲?或者……我真的不知道。我的过去已经对你说了,我想你是理解的。我一个农村姑娘,我要出来,要出人头地,我不这样,我又能怎样?也许在你看来我有很大的心理毛病,但这个世界只是看结果,你不是看到了吗?谁不求我?见我不笑?不怕你笑话,我自己都不敢想像现在能和一些大人物在一起,能办许多事。我是不是很浅薄?但这个社会是十分需要这种浅薄的,因为社会本身就是浅薄的社会。我也不知道我和兰风的将来,或者说有没有将来,我真的不知道。要说,他对我真的不错,一直都很好,但我就是爱不起来他,我不像你,我也知道你当然也不是爱他,对不对?你也别摇头,你承认也罢,或者不承认也罢,这是事实。有一阵子,我的确恨你,因为有了你后,他虽然依然对我很好,但没有了激情,没有了……怎么说呢,没有了那种腻腻的感觉。但是后来我想通了,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永远以自己的感受为第一位,永远以自己的利益为第一位。我说的对不?没有你,他还会有别人,还会有更多的人。这样一想,我就不恨你了,为什么要恨呢?恨你,其实痛苦的是我自己,我才不那样傻呢。后来,我见了你,和你聊天,和你说话,我发现你和我不一样。不不,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不一样。你漂亮,但你也单纯;你懂得感恩,所以你容易上当;你倔强,所以你做事很彻底。但是我呢,不知你发现没有,我不那样,我什么没经历过?什么没有见过?我才不像你那样什么都相信,相信爱情相信感情那种玩意儿,那些都是虚渺的,只有实实在在拿到手上才是自己的。惠子,你根本就不知道,有时候,你拿到手上了也不一定是你的,这个世界太复杂了,你根本搞不懂的,有时你得妥协,你得装作无所谓。你别摇头,真的,难道不是吗?所以我和你彻底的不一样,你会为兰风生一个孩子,因为你觉得他对你好,你只有这样才能报答他;我呢,我不会这样傻的,也许在以前,刚认识他的时候,刚和他好的时候,我想过,可我现在不会了,因为我知道那是多么的不现实啊,我也知道男人是多么的不可信。他一定对你说过,他会负责你的将来的,惠子,这话,他也对我说过,我想他也对很多女人说过的。我想你一定常常去“金莲花”吧,那个地方,很久以前我也常常去。我想也会有别的女人常常去。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呢?我只是不想你重蹈我的复辙而已。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也许是投缘?也许吧,我知道你不一定相信,但是真的,我不想你同我一样,看似风风光光,可内心呢?却是这般荒凉。你也许会在心里骂我,说我是一个狠毒的不知回报的女人,因为在你得眼里,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也许你说的对,没有他兰风,我也许还在深圳娱乐场所跑堂,可是我在这儿和跑堂又有什么区别?在这儿照样是卖一张笑脸,给所有需要的人,这些都是他的意愿啊,你说有哪个男人原意让自己的女人去干这事?可兰风行,兰风能做到。只要他需要的,自己的女人又算什么?你信不信?你将来也会同我一样的,只是现在没有到时候而已。唉,我心里真是难受。“江南春”是个大染缸,你说我在那儿能好吗?但我有不能不这样。我这样一个女人也许天然就适应这样的情色场所吧。但我心里难受。有很多事为了兰风,我不得不去做,可他又把我当成什么了?你知道吗?他最近就通过我频频的约那个副市长肖励志,肖励志是什么样的人他兰风能不知道?可他还是让我约,他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有时想,我在他兰风的眼里,真的和一个高级婊子又有什么两样?不就是一块地皮吗?至于把他曾经爱的女人或者说现在还爱着的女人送出去?可是,兰风能做到。这就是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就是这样的。”
“听傻了吧,妹妹,我今天给你说了这么多,我想你该明白我的意思了。你肯定还有疑问:问我为何不嫁给他?为何不愿给他生一个孩子,给你说吧……”姚瑶正要说,她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马上就接了,也不回避柳惠,嗲声嗲气地说:“这么早就想我了?在哪儿?你管我在哪儿?在天堂呢。好了,好了,我马上就来。”她合了手机,见柳惠看着她,自嘲地说:“老肖在‘江南春’等我回去呢。妹妹,我先走了啊。”
柳惠点了点头,心里一阵翻腾,她不知是什么滋味。看着这个漂亮而又复杂的女人摇摆着离去,柳惠是矛盾的,她也感觉到了姚瑶风光之下的矛盾:她一方面觉得现在的这一切是应该的,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一切是肮脏的;她一方面觉得这一切是理所应当的,另一面觉得这个社会亏欠她很多;她一方面觉得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另一方面又觉得怎么都是阴暗的;她一方面觉得自己拥有了爱情,另一面又觉得怎么一切都是虚无,连一个好男人都没有……看着姚瑶离去的身影,柳惠长吁了一口气。姚瑶都走好久了,柳惠还在那儿愣着。她不明白自己这算什么啊,别人倾倒垃圾的垃圾桶?她又有点可怜姚瑶了,这样一个女人,风光无限的女人,其实内心的痛苦比谁都大,这些谁又能知道呢?人们看到的永远是光滑的表面,而内里的肌纹却不是谁都可以摸得到的。譬如说自己,难道不是一样的?柳惠叹了一口气,这才缓缓的回到了现实。
那么我自己呢?柳惠又陷于的沉思。柳惠不自然的想到了姚瑶刚才的反问。
十二
一晃好好十岁了。因为有兰风,这几年,不管是物质,还是精神,柳惠终于走进了金州贵族生活圈子了。也因为兰风,柳惠给陈昆弄了一个小公司,不求他赚钱,只求给他找一个事做,别在赌场上陷得太深了。柳惠在城南买了金州最好的别墅。柳惠还买了车,一辆二十多万的丰田凯美瑞,本来自己去学了车的,可自己胆小,最后让陈昆开了。有事,陈昆就是柳惠的司机;没事,陈昆开着招摇。好在如今的陈昆已经学乖了,不仅给柳惠开车,还给柳惠开车门,这也是他开车挣来的好差事,嘿嘿,一个男人,若自己的老婆强过自己,而自己又心甘情愿的享受自己老婆带来的种种好处,自己心甘情愿的吃软饭,那么开一下车门又算什么呢?陈昆这几年是彻底的学乖了,学着看柳惠的脸色和眼色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一切都是柳惠带来的。
譬如此时此刻,柳惠有事,陈昆就不得不送。既使明知道柳惠见男人,他又能说什么呢?他还有事求自己这个所谓的老婆办呢。陈昆心甘情愿的下车,心甘情愿的给柳惠开车门,还低声下气地问:“要来接你吗?”
“算了,你带好好好好玩玩。我会自己回去的。记住,别弄些乱七八糟的人到车上来。”陈昆“嗯”了一声,不敢接茬,他知道柳惠特别在意这事,而且自己是被柳惠抓住过现行的。那是车刚买不久,陈昆开出去显摆,弄了个花枝招展的女的在车上,他就够小心的,回家以前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车子,可结果还是让柳惠发现了留在车后座上长的黄色的头发,质问了他好半天。他总是在心里骂:婊子,自己给我戴绿帽子,还不准我给你戴一顶?!但他哪敢出声,谁让自己得靠老婆生活呢。认了吧。好在还有儿子,儿子毕竟是自己的种,陈昆在心里对自己说。陈好好是自己结婚不久怀上的,那时柳惠还不认识乱七八糟的男人呢。陈昆确信这一点。但是,上帝就这么造化人,自己确信的事真的是那样确信吗?未必。
柳惠都走了两步,陈昆从车窗里伸出脑袋,小心翼翼地对她说:“别忘了我的事。”陈昆所说的事,是他想让柳惠跟兰风说说,西门外汉江边经营权的事。柳惠没理她,径直走进了“江南春”新换的旋转大门。进了大门她才回头看了一眼,凯美瑞早就跑得没影了。她心里一阵难受,为陈昆这么快的离去,为自己。陈昆从来没有说跟上来看看,有多少次,柳惠既担心又希望陈昆跟着自己来看看自己在干嘛,可陈昆一次都没有。这就是自己的丈夫吗?柳惠觉得有些悲哀,为陈昆自己为自己的婚姻。陈昆作为丈夫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在干嘛吗?不知道当然是不可能的,十年了,又不是一天两天。可陈昆竟然忍受过去了。他为什么这样?一个男人,难道不知道这是对自己最大的羞辱?陈昆这样做,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懦弱,愿意享受柳惠带给他的这种耻辱的,但安适的所谓的上层生活。柳惠的内心其实充满了自责,她也多么想去陪自己的丈夫,去陪自己的儿子,可是,她一样的舍弃不了这种生活,她需要的东西,只有陈昆之外的男人才能给她。在这个层面上说,柳惠和陈昆又有什么两样呢?柳惠也想马上转身走,回去,可是,回去得了吗?回不去了,既使回去了,好好,陈昆,还有更多的人能接受吗?他们当然接受不了,因为柳惠只要一转身,她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我现在又有什么呢?柳惠不知觉的说出了口,把自己吓了一跳,把她旁边等着给她开电梯的门童吓了一大跳。
门童说:“柳医生,兰董在旋转餐厅。”
柳惠没有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进电梯了。这不是柳惠的风格,过去,柳惠每次来,她柳惠大家的印象都是和蔼可亲的,都是美丽动人的。可是今天,柳惠突然明白了自己是一个什么东西了。过去每次来,车童,门童,服务员都认识她,能叫上她的名字,她总是很开心很自豪,以为自己是金州的大名人,可是今天,柳惠突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可悲。他们认识自己,表面巴结自己,还不是因为他们的董事长兰风?背后,他们一定对着我的背影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甚至什么话都可能说的,他都知道我是他们董事长的人,而不是我的成功,柳惠在心里说。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柳惠是来和兰风约会的。过去,柳惠和兰风约会很少来“江南春”,因为顾忌姚瑶,每次都去“金莲花”,或者兰风的某个秘密别墅。但后来,兰风越来越爱来“江南春”了。柳惠总是尴尬,有一次她对兰风说:“你这样不地道,对姚瑶不公平。”
兰风说:“她知道的,这儿的房子都是她安排的,‘金莲花’的房子也是她安排的。我和她,她对你说过她的事吧?没有我,能有她的今天?也不瞒你说,是的,她过去是我的人,现在呢,她还是我的人,我什么都给她,她要什么我都给,我要她什么,她也不能不给,但我不碰她了。”
柳惠张大了嘴,不过在心里暗暗开心,柳惠以为兰风有了她而疏远了姚瑶,所以她又为姚瑶难过,觉得自己对不起姚瑶。但兰风接着说:“我的女人,我是不会让别人碰的,别人碰了就不是我的女人了。”
柳惠疑惑地看着兰风。兰风说:“肖励志,你知道吧?”
柳惠点了点头。
“姚瑶是他的人了。”兰风平静的说。
柳惠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也隐隐约约听说,兰风要姚瑶不惜一切手段拿下肖励志,边说:“你怎么能这样?”
兰风恶狠狠地说:“我不这样,又能怎样?老肖,你别看他是一个副市长,可他是一条狼。你知道狼吃什么吗?”见柳惠不说话,兰风又说:“姚瑶真的不错,我也舍不得,可我没办法。她不牺牲,我的集团公司就完了。”
柳惠从来没见过兰风的这个样子,觉得十分可怕,觉得有些森然,就说:“你呀,该不会哪天把我也送出去吧?”
“你说呢?”兰风反问,见柳惠不高兴,他拉过柳惠的手说:“你呀,这样一个尤物,我怎么舍得?”
“你这样做,姚瑶会怎么想?她还不恨死你?”
兰风不屑地说:“恨我?她一切都是我给的,还恨我?他恨我她又能怎样?池鱼翻不出大浪。”
“哼,你们男人啊,尤其是你们这些生意场上官场上的男人,哪还有什么爱?只有利益了。为了钱为了权,一个女人算什么。”柳惠生气地说。
这是什么时候的对话?哦,是上次在“金莲花”的时候。
柳惠正想着,电梯到了,开了,姚瑶站在外面等着。见了柳惠,姚瑶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说:“妹妹,你可来了,兰董都等不及了。”
柳惠一脸的尴尬,轻声说:“瑶姐,对不起。”姚瑶多么聪明啊,一听这话,捏了捏柳惠的手,故做轻松地说:“你我是姐妹,别想那么多,何况,我也没吃亏啊,兰董给我介绍了一个大领导嘛。”
柳惠有点难受,说:“那个人……”她想说那就不是一个人,可终于没有说出口。姚瑶轻轻捏了她的手说:“别说了,男人嘛,一个德性。”她可能不想多说,也许想轻松,马上转移了话题,看着柳惠的一身衣服,内里是暗绿色的昵套裙,外面是最新款式枣红暗纹薄风衣,与之呼应的是脚上暗红的短靴子,靴子细高跟,说:“妹妹今天倾国倾城啊。”
柳惠害羞地说:“让姐姐笑话了。”
姚瑶伏在柳惠的耳边轻声说:“他在老地方。我就不去了,你们快去享受吧。”
柳惠轻轻打了她一下,说:“瑶姐……”她手一扬,说:“我去了啊。”
十三
西门外的汉江景观工程改造完成了,自然,整个工程是由兰风的公司下属的一个分公司承担的。造价一亿七千万的工程,兰风是怎样拿到的呢?这,柳惠并不十分清楚,但她知道兰风并没有少做工作。从工程立项一开始,姚瑶就在主管城建的副市长肖励志身上下功夫,耗了一年多时间,最终花落兰风家。姚瑶是怎样拿下肖励志的呢?不用说也不用猜,柳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几年,柳惠也算是场面上人了,由于有兰风和姚瑶的关系,柳惠也算是圈子里的人了,圈子里的人还不知道圈子里的那点秘密?
陈昆自然也如愿以偿的拿到了西门外那一块黄金地的经营权。柳惠对地价啊,还有金州整个黄金地的租金啊什么的,并不在行。但那天陈昆一脸醋意地对她说:“没想到兰风还真听你的!”
“无聊,你什么意思啊。”柳惠听出了陈昆话中的阴阳怪气。
“没什么,你现在是名人了,名女人了,我也管不到你了,也配不上你了。我只是谢谢你啊,西门外的经营权我拿到了。兰风没告诉你?你俩不是时时刻刻在一起吗?”
“无聊!”
陈昆一脸无赖的样子,说:“你现在和我在一起当然无聊了。不过说实话,柳惠,我无所谓,只要有儿子,只要你把钱拿回家,只要你们啃骨头给我喝一点汤,对你说,我无所谓,我又不急,我怕什么?”
“你…无聊!”
“可别生气,我有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谢谢你嘛,你看哪天我请姓兰的吃饭?虽然是我的老婆给他吹的枕边风,但他也还算是有情有义。西门外那个地方瞅的人多,能给我,我想他也是咬了牙的。”
“你滚出去。”柳惠看着陈昆一脸平静的样子说着她和兰风,既觉得难受,又觉得陈昆简直不可救药了。她当然内疚,可是听陈昆说这些话,见陈昆这一脸无所谓和不争气的样子,柳惠又觉得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你也别这个态度,我好歹还是你名义上的老公呢。算了,不请兰风吃饭了,我想他还有你都没有脸见我的。但告诉你柳惠,柳婊子,我陈昆虽然现在不得志,可我还是讲义气的人,你和姓兰的这次帮忙了,我是有数的。给,这是五十万块钱,你数数,按照金州的行情,西门外那块地方的经营权没有这些数字是拿不下来的。我不想欠他的,我要让他永远欠着我的。”陈昆说完,把门一摔就走了。
柳惠怔怔地看着面前一堆钱,不知所措。柳惠好歹也是在市面上混的人了,大小也见过大钱了,可是此时,她却不知怎么办了。听陈昆的口气,这应该是弄到西门外那地方经营权的感谢费了。可是,就那么一块地方,就需要这么多钱?应该不会错的,否则陈昆也不会主动往出拿的。柳惠觉得自己白活了。原以为弄一个地方的经营权会很轻松的,何况又怕陈昆在自己和兰风的事情上瞎闹,所以陈昆一说就答应了,也就对兰风说了。如今听陈昆这么一说,想着兰风也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帮这个忙的。肯定有很多人盯着那地方,肯定有无数势力要吃这块肥肉,都使出了浑身解数的。最终是怎么到兰风手上的呢?柳惠想像不出其中的奥秘。一想到这,她就拿出手机给兰风电话。可是响了很久,没人接听。办公室没人接,手机也没人接听。他在干嘛?柳惠有点疑惑。他干嘛不接电话?想着有几天没有联系了,柳惠的心里越发想见到兰风。尤其是他不接电话,这让柳惠心里有点怪怪的。
他很少不接她的电话,因为柳惠就不太给他电话,尤其是知道他回家以后。最初有些日子,那已经过去几年了,柳惠和兰风刚在一起的时候,一分手,柳惠就十分思念兰风,就忍不住给他电话。那时,兰风用的还是很少有人用的大哥大,像砖头一样的大疙瘩。那时的手机都是这样的,只有官员和老板用得起。有次,已经很晚了,不知怎的,柳惠特别想他。忍不住给他电话,电话通了,却不是他接的,是一个女人。柳惠被下了一大跳,听到女声,柳惠手中的电话如同一个火炭一样的烫手,话筒一下子掉了。电话机在桌上,话筒却晃荡在桌子外面的空中,一晃一晃的。从话筒中传出了“喂,喂”的女声。柳惠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不敢接。那女人喂了两声,见没有回应,就骂了一句:“神经病”,然后啪的合上了电话。奇怪,柳惠本来那样的想他,浑身骚痒似的想他,可听到这个女声后,那种想一下子没有了,转眼既失了。虽然她的额头被吓出了汗,但是,她此时更多的是好奇这个接电话的人了。
她是谁?她年轻?她是他老婆?她和他正在干吗?这种想像比思念更有趣更折磨人,让柳惠不得安宁。此时柳惠的大脑十二分的活跃,比什么都富有想像力,而且比福尔摩斯还富有逻辑推理。柳惠想,这深更半夜的,能和他在一起的女人,不是他的老婆就是他的情人,那这个女人是他的老婆还是他的情人呢?应该是他的老婆。为什么?柳惠在心里说,因为那声音苍老而且干巴巴的。可是,他不是说已经很久不和他的老婆在一起睡了吗?若是他的老婆,当然就是一个老女人了,一个黄脸婆了。那么他们在干什么呢?一想到这,柳惠的心里就堵得慌。还用问吗?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当然是睡觉了,当然是做爱了。至于他们是不是拥抱亲吻,柳惠已经懒得去想了。想那么多干嘛?人家在做爱,我却在深更半夜的想人家,何必呢。不想了。她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和兰风保持了近十年的关系,不仅仅是后来有了陈好好的缘故,而是自己明白,自己也没有资格对兰风怎么样。面对着这样乱七八糟的生活,自己越挣扎越让自己难受。谁让自己什么都不是呢?
第二天,兰风回电话了:“惠啊,你昨天给我电话了?昨天有事出门了,手机没电了。你想我了?”
“是啊,人家想你了嘛,想极了。”柳惠其实只是想给他那五十万,但她没有在电话里提。
“那今晚见面吧。老地方。”兰风淡淡地说,感觉不出一点激情。
十四
柳惠早早的把自己安排好了,略施淡妆,换了一套比较暴露的衣服,带着陈昆给的五十万块钱,去了两个人约会的老地方。她觉得自己真是有点像卖X的婊子一样,虽然没有心情和激动的感觉了,但还是免不了要打扮一番,为什么?好像也并没有原因,但却不自觉的要如此。柳惠知道两个人免不了要亲热一番,虽然现在她和兰风在一起照样没有了感觉,但是好像吃饭一样,饿不饿,都要例行公事一番。
所谓“老地方”,其实就是“金莲花”的那套商务套间,十年了,柳惠和兰风一直没有抛弃这个地方。兰风已经等在那儿了。柳惠开门后,见他正在窗下的沙发上看报纸。他戴着一副老花镜,眼睛离报纸近近的。许是阳光透进来的缘故,她看到了他的那些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虽然他常常染发,用的也是高档染发剂,可是,那头发还是与天然的有明显的差别。他老了,柳惠悲哀的想。
见她进来,兰风放下报纸,过来拉着她的手,在房门碰上的那一瞬间,兰风的唇已经压住了柳惠的嘴。柳惠的心里还是疙疙瘩瘩的,因为刚才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了他老态龙钟的一面。自己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老头呢?柳惠的漫不经心让兰风的吻变得很勉强了,但所有的程序又不能嘎然而止,还得进行下去。男人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最初的冲动是那样的不计后果,而且是急不可待,但当真正熟悉了,所有的一切都熟悉了,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熟悉了,便不在是激情,而是漫不经心。现在柳惠和兰风就是这样的,两个人见面后所有的动作不再是爱的延续,不再是激情的再现,而是下意识的动作,有点可为可不为但又不得不为的意思。
程序化地亲吻、相拥、做爱之后,两个人竟然没有多少话可说了。那么多的话都到哪儿去了呢?当时是那样的想说话,第一次,就是在同样的地方,两个人赤裸着身子趴在窗台上说了多久?三个小时?五个小时?柳惠已经记不请了,只是记得两个人抢着说话,一直说到口干舌燥,仅仅只是十年过去了,仅仅十年啊,一切的美好都烟消云散?是时间磨灭了这一切么?柳惠不敢去想,也懒得去想。兰风呢?也许压根就没有想。对于他而言,想和不想,又有什么不同呢?或者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不去想罢。
冷场了。冷场自然是尴尬,刚刚还是亲密接触的两个人,可此时在这仿佛凝固了的空气中,都透不过气来,那怎么办?只好有人打破这种氛围。兰风忍不住了,光着臃肿的身子去客厅取来一刻钟还在客厅里翻看的报纸,抖了抖,对柳惠说:“你看报纸不?”
柳惠无聊,见是本市的《金州日报》,就接过报纸无聊的翻动,口里搪揄着:“这十年了,没见你这么勤奋过。”
“有写我的。”见柳惠不用心,兰风提醒,“是牛编写的。”
柳惠听明白了,是牛编写兰风的一篇文章。柳惠是知道牛编的,又有哪个金州人不知道牛编呢?金州的“名记”嘛,在全省都是赫赫有名的。坊间传闻,牛编一支笔胜过市长一句话。是不是言过其实,柳惠并不知道,但柳惠有很多熟悉的人,尤其是后来因为兰风,她进入到某个圈子后,对牛编的名字更是耳熟能详,也知道牛编的那支笔坏了许多人的好事,成就了许多人的梦想。反正,关于牛编的话题不少,传得神乎其神的。说他写出了万贯家产,说他写出了岳母遍金州。但又听说牛编有几不写,至于是哪几不写,柳惠一直没有搞清楚。奇怪的是,兰风中间托过很多人,开出了很高的价码,牛编就是不松口。这让兰风很不爽,但也无可奈何。柳惠是见过牛编的,而且有很多次同桌共饮的机会。在柳惠的眼里,牛编也不过尔尔。可是兰风在乎。所以,此时兰风着重说明,此文是牛编写的。柳惠会意的一笑。
文章在一版,很突出的位置,显然,不管是牛编还是兰风,都是用心的。标题很大,“老骥伏枥,志存高远”几个字让人过目不忘,副标题也很突出———“记省劳模、金州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兰风”,这主副题又让柳惠会意的一笑。
兰风在观察柳惠的反应,见她发笑,就问:“你笑什么?”
“呵呵,你是有想法啊,你过去可是一直看不起《金州日报》的哟。”
“我不能有想法吗?我都六十多岁了,我不能当一辈子金州公司的董事长吧?这不,人大、政协马上就开会了。”
“你不是已经把人大常委、政协常委弄到手了吗?”
“常委算什么?”
“那你还想要什么?主席、副主席?金州公司可是非公有制企业哟。”
兰风张了张嘴,但又咽了回去,顿了一会儿,才说:“中央很重视发展非公有制企业。重庆的尹明善不是当上了省政协副主席嘛。”
柳惠知道他其实是想说别的话的,但又突然不想说了。柳惠也不想知道,便问:“咦,你是怎么搬动牛编的呢?”
“事在人为嘛。”兰风嗡声嗡气地说。
“怕是姚瑶去为的吧。”
“别说了。”兰风突然恶声恶气地说,但他马上又抬头用请求原谅的眼光看着柳惠。柳惠不说话了,低头看这篇文章。
见柳惠看完了,兰风一脸的期待看着她。柳惠知道他在等她的意见,便说:“不错,果然是大手笔。”见兰风一脸的欣喜,柳惠又说:“可是,这值吗?
兰风不说话,兰风是懒得和柳惠说。他用鼻孔“哼”了一下,表示知道了她的问话,但不屑于回答。小女人安知大男人之志?
柳惠才不管他的态度呢,继续问:“请牛编花费不小吧?我说你就那么想当那个所谓的官?不就是一个人大的破主任吗?还是副的,就那么让你向往?”
兰风看了一眼柳惠,觉得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了。你知道什么呀,他在心里说。他知道和这样的女人说不通,便不再说了。正好手机响了,他对着手机哼哼几声,忙穿上衣,看着柳惠说:“我有事,先走了。”也不等柳惠的回答,也不看柳惠的表情,匆匆离去。
看着兰风急不可待离去的背影,柳惠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虽然自己对现在这种局面也味同嚼蜡,可真的要失去了,又是那样的伤感。也许,真的该结束了,柳惠喃喃的说。
十五
兰风走了,柳惠才发现陈昆给的那五十万元钱还在自己的包里,忘了给兰风了。她给他打电话,兰风半天不接。过了好半天,兰风才回过来:“你放在618,最终还是要给老肖的。”柳惠觉得也行,就要放电话。但手机马上又响了,柳惠看也没看,就摁掉了。可是,手机不停地响。才下载的彩铃“秋天不回来”,王强演唱的,浓厚的男音,特别好听。每次有电话,柳惠都是让它响好半天才接,就是为了听这歌。手机还是不停地响,柳惠看了一下,马上就接了:“江老师啊,您好,您好!没有,我在外面呢?您说……啊,好好没事吧?江老师,不好意思,好好又给你添麻烦了,没事,该花多少钱,我出。”
江老师在那边急切地说:“你没有明白,这次不是陈好好同学把别人怎么了,而是陈好好自己把自己弄伤了,您别紧张,我现在已经把他送进医院了。”
柳惠这才急了,问:“江老师,好好怎么了?好好怎么了?哪家医院?”
“你别急,我现在在金州医院的外科,好好已经推进手术室了。我已经通知好好的父亲了。”
“我马上到。”柳惠喊出这句话,已经冲出了房门。她在停车场找自己的车,这才想起,车子最近一直被陈昆开着。她马上跑到街边拦了一辆出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逆行去金州医院。”
司机为难地看着柳惠:“小姐,对不起,逆行是要罚款的。”
柳惠从包里掏出一叠钱,数也没数,就扔给了司机:“够了吧。开快点,我儿子出事了,在医院手术呢。”
司机看了一大叠钱,什么话都没说,“嗖”的一声,打了转向,出租车箭一样的飞了出去。
车子在自飞,柳惠的心也在飞,她不知道好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怎么样了。这时,她想应该给陈昆打一个电话,说一声。不管怎样,陈好好还是把陈昆叫“爸爸”的,更何况,陈昆一家子人都把陈好好当一个宝。关键是,此时,不管怎么样,柳惠都是一个女人,需要男人宽厚的胸膛来依靠。
陈昆半天不接电话,终于通了,柳惠还没有喂,那边就不耐烦地说:“怎么了?又有什么指示?我这忙着呢”
电话那边很吵,柳惠知道陈昆又在哪个娱乐场所疯,但她已经不关心这些了,急切地说:“忙个屁!陈昆,赶快到金州医院。好好出事了。”
陈昆这才“啊”了一声,柳惠不再说话,也不再想听他说什么,她已经做到了告知义务,“啪”地合上了手机。出租车已经冲进了医院的院子。
柳惠直奔外科大楼。他知道此时自己的儿子陈好好一定在八楼的某间手术室里。在电梯间,几部电梯都在忙碌着,走走停停,就是不下一楼来。她不停地按。旁边候电梯的不少人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见电梯没有下来的意思,柳惠等不及了,从楼梯间跑了上去。她的速度真快,有认识她的人,想给她打招呼,可柳惠一下子已经冲上上一层楼了。她并不知道有人朝着自己微笑,更不知道有人要和自己说话。柳惠顾不到许多了,她的心里只有儿子。
到了八楼,柳惠首先看到了徘徊在手术室外的江老师。平日里整洁的江老师,可此时头发乱糟糟的,一脸焦急。
“怎么样?进去了吗?”
“刚进你去。可能还没有开始手术。刚才主治大夫要家长签字。”江老师说得很急促,还喘着气,可是是又累又急的缘故吧,“柳医生,不是我的原因,是好好自己……”
柳惠顾不得理他:“先不说这些。我进去看看。”她刚要推手术室的大门,手术室的门开了。出来的一个全副武装的护士,柳惠认识她,是手术室护士长江茵。柳惠迎了上去,拉着她问:“江茵,陈好好开始手术没有?”
“惠子,是你?那小孩是你的…熟人?”
“我的儿子啊。”柳惠大声说。
“刚好,你进来,正要找你呢。”江茵一把拉着柳惠走进了手术室。
在医生办公室,大家正在讨论陈好好的手术。柳惠走进去大眼一看,差不多都认识。术前讨论是手术室的张主任在主持,普外的王主任正在发言。这几个人柳惠都很熟悉的,她就点了点头,溜在一边坐了可大家见柳惠进来了,都看着他,王主任看着她,柳惠知道是问她有什么事。她边说:“王主任,陈好好是我的儿子。”
“正好,我们正在讨论好好的情况。”
“要紧吗?”柳惠一脸紧张。
王主任说:“你不要太担心。先让主治医生介绍一下情况。小涂,你说说。”
一个年轻的医生便拿起了病历夹,柳惠想,他就是涂医生吧他看了一眼柳惠,缓缓地说:“陈好好是我接诊的。具体情况是因跌倒,碰到尖锐铁器,右侧肾破裂,必须进行手术,行右肾摘除术。”
“啊……”听到这柳惠惊叫起来,想到好好的右肾坏了,她的心碎了。
王主任看了他一眼,说:“柳医生,你也是学医出身的,没必要紧张。好好的情况还是不错的。肾有代偿功能,没什么问题。现在就是要尽快行右肾摘除术,以免引起其它的并发症。”
“我……我知道,我…我不是那意思。我…那,就拜托大家了,请王主任和涂医生,张主任,辛苦了。”
张主任问:“好好有什么过敏史没有?”
“没有。”柳惠肯定地说。
王主任插话:“柳医生,我亲自上手术,这你放心,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手术中的用血问题。”
柳惠一脸疑惑的看着王主任,又看看大家:“血?输血科没有血了吗?”
“不是这个问题。刚才输血科血型检验已经出来了,好好是AB型Rh阴性血,输血科根本就没有这种血。”
“血站也没有吗?”柳惠急切地问。
“没有。输血科已经和血站联系了,血站也没有相合的血。他们也和省血液中心联系了,那边还有两个单位的AB型Rh阴性冰冻红细胞。可从西安过来,既使从高速路走,也要四五个小时,而且两个单位的血根本不够。根据好好目前的状况,术中用血至少准备五个单位。”王主任看着柳惠说。
“那……王主任,您的意思是……?王主任,一定请你要想办法救好好啊。”
“柳医生,这还用说,自己的孩子嘛。可是,没有血,怎么敢手术?这,你是知道的。好好已经出了不少血,需要补充。何况,万一大出血怎么办?”见柳惠呆呆的不说话,王主任又说:“柳医生,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
“您快请讲。”
“就是在亲人中寻找同型血。这种找到的概率比较大。你,还有孩子的父亲赶快去输血科检验血型。”
“好,我就去”柳惠说着,也顾不得和大家打招呼,起身就走。
输血科是万方在值班,柳惠也熟悉,她刚要张口说话,万方就说:“柳医生,把你们的亲人都叫来查血型,看能不能找到同型的血。”
柳惠说:“好,你先给我查。”
万方从手指采了血,几分钟就给柳惠做出了血型,是B型Rh阳性,不符合。万方说:“不行,你的不符合。陈昆呢?快让他来。”
柳惠就给陈昆打电话:“你在哪?”
陈昆在那边说:“你在哪?你不守着手术室,到处跑,你干嘛啊。”
柳惠懒得跟他废话:“你快到输血科这边来。”说完,她“啪”的挂了电话。可手机马上响了,陈昆问:“输血科在哪?”
“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医院哪儿你不熟悉?在外科楼的附楼一楼,那次你上户口,给你查过血型的地方。”柳惠挂了电话,有点生气:当年,天天泡在医院,说起医院,比我都熟悉,可如今……哼……。她见万方看着自己,有些尴尬,就问:“用不用把好好的姥姥姥爷也叫来?”
“你还有其它的亲人吗?譬如兄弟?”见柳惠摇头,万方说:“陈昆的亲人,多来一些也行。人多,查出同型血的概率就大。”
柳惠听了就给自己的老爹老娘打电话,然后她又要给陈昆的父母和姐姐陈琴打电话,电话号码都拨了,她又迅速地挂了。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自己真是急糊涂了,叫他们来有什么用?她想到了陈好好的身世。完了,陈昆的血型都不用查的。陈昆本来就不是陈好好的亲生父亲,何况陈昆的血型她知道,是O型Rh阳性。想到这,柳惠马上给拨陈昆的电话。电话在自己的身后响起。柳惠回头一看,陈昆已经站到自己的身后了,她拉着陈昆就走:“这里没事了,你快去手术室外守着。”
陈昆一摔膀子,说:“刚王主任让我赶快来查血型,说好好的血型特殊,没有血,无法做手术。”
“你的血也不行,我在这想办法,看好好的姥姥姥爷的血行不,你快去守着好好。”柳惠生硬地说。
陈昆也认识万方,他不走,伸着胳膊对万方说:“万医生,你给我查查,我是好好的父亲,我不信我的血不符合。”
柳惠生气地说:“你捣什么乱?你的血型不符合。”
“没查怎么知道啊。”
“好好是AB型Rh阴性,你是O型Rh阳性怎么符合啊。”
“那你呢?”陈昆看着柳惠急切地问。
万方说:“柳医生是B型Rh阳性。咦,不对呀,柳医生,陈昆的血型再哪儿查的?是不是查错了,你们俩一个B型,一个O型,好好怎么会是AB型呢?”
柳惠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知说什么好。她只好对陈昆说:“听见了吧,你快去守着好好,我在这想办法。”
陈昆这才作罢,收回自己的胳膊,问万方:“万医生,你刚才说一个O型,一个B型,不能生出AB型,是吧?”
万方看看柳惠,又看看陈昆,不知怎么回答,便支支吾吾地说:“血型也有查不准的时候……现在关键是找到和好好相配的血型。”
陈昆不依不饶地问:“万医生,你们不是经常散发一些资料吗?有没有血型方面的知识资料?”说着,他就在输血科对外窗口的窗台上翻那些宣传资料。
柳惠怒声说:“陈昆,人家忙着的,你烦不烦啊。快去看好好。”
陈昆拿着一叠资料,死死地盯了柳惠一眼,摇摇晃晃地走了。
看看陈昆远去的背影,又看看柳惠,万方轻声说:“柳医生,对不起。怪我说漏了嘴”
柳惠叹了一口气:“不好意思,我也是急糊涂了,不瞒您,好好不是陈昆的孩子。你可能也听到了一些说法。”
万方摇了摇头。
柳惠也不看他,说:“好好是兰风的孩子。”
“哦。那…柳医生,救好好要紧,要我说啊,你赶快给兰董打电话,让他来做一个血型。”
柳惠叹了一口气:“也只有这么办了。”说着她给兰风拨了电话,可是电话一通就被摁掉了。柳惠气急败坏地说:“妈的,用的时候,男人一个都不见了。”
万方安慰柳惠说:“柳医生,你别急。”又说:“柳医生,陈昆那边,我看你是瞒不住的,他是人精,和你在一起,又多少知道一些医学知识,你可要有心里准备啊。”
柳惠有气无力地说:“万医生,谢谢你啊。”但柳惠不得不联系上兰风,好好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一个女人家一下子没有主意了。她知道兰风忙,就给他发了一个短信说了好好的事。一会儿,兰风就回了电话:“惠子,你别急,我已经通过人与西京医院联系,马上给好好转院。你跟着去。我正在开人代会,来不了。”
柳惠听到这,恶狠狠地说:“兰风,是你那个狗屁主任重要?还是好好的命重要?好好可是你的儿子啊。”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那边兰风就挂了电话。柳惠只好对着电话歇斯底里:“姓兰的,你混蛋!”
十六
柳惠的手机不停地响着,《致艾丽斯》的旋律顿时弥漫了整个大办公室。是陈昆的电话。她不知道陈昆找她有什么事,也不知该接还是不接。自从上次在医院出了那尴尬的一幕,陈昆把医院输血科的宣传单和自己的血型报告单扔在了柳惠的脸上,气冲冲地走了以后,两个人再也没有见过面,也没有通过电话。陈昆自然再也没有过来看过陈好好了。倒是陈昆的父母到医院来过两次,他们来的时候,柳惠正好在医院,心里虽然有那么一点感动,但更多的是尴尬。柳惠知道,陈家两个老人来看好好,那是因为他们还不完全相信陈好好不是陈昆的种子,还有就是两个人特别喜欢好好,不来面子上抹不过去。陈昆也没和前妻生个一男半女的,所以两个老人把陈好好当做一个宝似的。如今闹了一档子这样的事,柳惠知道他们也是无所适从。现在陈昆突然来电话了,是什么意思呢?柳惠看着不停作响的手机,心里乱糟糟的,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接吧,可说什么呢?解释或者怎样,陈昆永远是不会听的。何况这样的事如何去解释?又怎么解释的清楚呢?
铃声停了,柳惠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有怎么样,《致艾丽斯》马上又响起来了,让柳惠的心一紧。她叹了一口气,摁下了接听键,有点不友好地问:“怎么想起打电话了?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了?我给我老婆打不行啊。”
“你还有老婆?陈昆,你现在畅快得很呀。”
“ 柳惠,你别阴阳怪气的。我给你打电话只是告诉你,不,是通知你,我把陈好好接走了,这以后每个周末都是我接。”
柳惠的脑袋嗡嗡地响,急切地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接好好?好好他……”
“不为什么,好好是我的儿子啊,好好姓陈啊。”
“陈昆,你打什么歪主意?!”
“柳惠,没什么,我只是想和你谈谈。”
“谈谈?”
“是啊,谈谈。你看怎么样?是不是给我安排一个时间?”
“陈昆,你到底要怎样?”柳惠有点气急败坏地问。
“你急什么啊。我不是说过和你谈谈吗?”
“你把好好还给我。”
“不急,先谈了再说。”
“你……”柳惠有些气恼了,不知说什么好。可不等她想好说什么,陈昆那边就“啪”地挂了电话。柳惠的耳边只留下了“嘟嘟嘟嘟”的忙音。
两个人约好在“避风塘茶楼”见面。柳惠到的时候,陈昆已经在那儿叫上一壶茶,自斟自饮开了。柳惠立在远处看着这个极为熟悉又是如此陌生的中年男人,心里极为复杂。这个现在还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可是柳惠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想着十年前,自己曾为这个人的执著感动,可是今天再来想这一段日子,从金州市卫生学校的学生到金州市中心医院护士,这个男人苦苦相逼的三年,竟然是那样的不堪回首。他那不是执著,而是无赖了。
看着陈昆漫不经心地喝着茶,没有着急,甚至有些自信的样子,柳惠不知道这个无赖到底要干什么。他那样急着要和自己见面,要和自己谈,他要和自己谈什么呢?他会不会在陈好好身上做文章呢?看着陈昆的样子,柳惠的心里反倒没有底了。
“说吧,有什么事?”柳惠立在桌子前,问。
陈昆放下了正在倒茶的手,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说:“你就这么急?这样见不得我?不至于吧。”
“有屁就快放!”柳惠不耐烦地说。
“哟,这可不是你柳惠的样子哟,难道你和市长董事长在一起也说粗话?”陈昆给柳惠倒了一杯茶。
“你……”柳惠有点恼怒,想说你怎么这么无聊啊,可一想,说了又怎样?自己不就是常常和市长、董事长在一起吗?难道还不让人家说一下?所以就把后半句话言话咽了回去。
陈昆没理她,眯着眼睛看着柳惠,说:“你坐嘛,喝茶。”
“不喝。”柳惠虎着脸说。
陈昆慢条斯理地说:“你不坐,咱俩怎么谈?未必还要请你上床?”
“你无赖……”
陈昆上下打量着柳惠,斜着眼睛说:“是啊,我是无赖。可是,柳惠,你难道不知道我从小就是无赖?对你说,我就是无赖,你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是无赖了。”
柳惠一屁股坐下来,拧着脸不看陈昆,语气坚决地说:“说吧。”
陈昆眯着眼睛问:“你真要我说?”
“废什么话。”
“那好,我就直说了,你让姓兰的给我500万。”
柳惠一下子跳了起来:“啥?你疯了?凭什么?”
“你别激动,就凭陈好好。你说陈好好值不值500万吧。”
“陈昆,你这个疯子,哪有拿儿子做交易的?”
“儿子?谁的儿子?那是你的儿子,兰风的儿子。柳惠,你要做不了主,你就让姓兰的来。”
“陈昆,你别做梦啦,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不见得吧。”一个声音从柳惠的身后传过来。柳惠回头一看,见是姚瑶,她奇怪地问:“瑶姐,你怎么也在?”
“那我应该在哪儿?想不到吧?”姚瑶不客气地坐在了柳惠的对面。
柳惠疑惑地看着姚瑶。
姚瑶说:“你别这样看着我,你最好按陈昆说的办,我还要加一点,那就是,兰风让出金州公司董事长的位子。我不想面对面对他说,还是你去说吧。”
“瑶姐……”
姚瑶微笑着说:“你别这样看着我,也别这样叫我。自从兰风把我推给肖励志起,我的心就死了。我在他眼里成什么了?怕就是一个婊子吧。”
“姚瑶,你态过分了吧。”
“柳惠,我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仔细想想,这于你未必不是好事。别的我不想多说,你只需要给兰风看这张盘就行了。”姚瑶说着拿出一张盘放在柳惠的面前,她站了起来,说:“我走了。”刚走几步,姚瑶有回头对柳惠说:“你要赶快交给兰风,他这几天不是在开人大会议吗?过几天就要选举了。若两天以内不给答复,光盘的内容我就不保证会……”姚瑶说完话,看也没看柳惠,扭着身子走了。
姚瑶走了好远,柳惠才回过神来,死盯着陈昆。陈昆被看得有点发毛,就说:“你这样看着我是啥意思?”
“啥意思?你们俩怎么搞到一起去了”
“我们俩?谁和谁啊。柳惠,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她?一个婊子?我能和她搞到一块儿去?”陈昆不屑地说。
“那……”
陈昆说:“柳惠,你别疑神疑鬼了,我陈昆再无聊,也不于要这个公共汽车吧……若你非要说和她搞到一块儿也可以。那只有一个原因,利益驱动,各有所需,各取所需。这样说,你满意吗?”
柳惠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我不想听你们乱七八糟的事儿。你叫我来,就是说这事的?陈昆,我实话对你说,你也真想得出来啊。不管怎么说,好好是你看着长大的吧,你就怎么……”
“我怎么了?你给我戴了绿帽子,反倒是我的不是了?咋了?陈好好是不是他兰风的种?他不是有钱吗?连500万都舍不得?柳惠,我觉得姓兰的恶心,你对他说,让他看着办!”陈昆说完,也站了起来,说:“我也不给你多说了,柳惠,让他拿500万,我把好好给他,把你也给他。咱们都痛快些!”见柳惠张嘴要说什么,他又说:“哦,对了,你不是有钱吗?把茶钱结了。”
“你……”柳惠有点无可奈何地感觉,她想说什么,可陈昆根本不理他,甩着手走远了。
十七
几天没有兰风的电话,柳惠心理惴惴不安。她那天看了姚瑶给的光盘,吓了一大跳,里面全是她和兰风的动作片。她一下子瘫在那儿了,心里是一片空白:姚瑶是什么时候弄的这些东西呢?她在安排房子的时候?或者……反正她一定很早就有预谋的了。想到这,柳惠就十分地恼怒,但又无可奈何。她知道他在开市人大会,她也知道他做了很多工作,这次也许真的能地达到他梦寐以求的目的:当上人大常务委员,进而当选上市人大副主任。柳惠不懂这些,她就是不明白兰风为何那样热衷于所谓的政治。他在这个城市,已经算是非常有钱的人了,也算是有地位的人了。可他为什么还不满足呢?那次,她嘲笑兰风,兰风呵斥她:“你懂什么?在中国,你再有钱,若政治上一片空白,就会吃亏的。就譬如我,以前什么都不是,这个查那个查,都是婆婆,谁来了,我就是孙子,可你看我当了一个人大常委,都把我当爷敬着。你还以为我真在乎这个人大副主任啊。也不对,我是真在乎。有了这个位置,就是护身符啊。放在过去,这连想都不敢想的,现在政策好了,我才有这个机会。你个女人家,不懂,以为我花几百万弄个副主任当当,不值。你懂什么呀。”柳惠的确不懂,但柳惠知道兰风懂。这几天电视上天天有他的形象,正经威坐的样子,柳惠有点不习惯,但柳惠还是天天看。过了几天,柳惠看到他坐在主席台上了,又看到报道说选举出来了,兰风是人大排名最后的一个副主任。她知道他成功了。
人代会结束的那天,柳惠给他电话,好半天,他终于接了。她向他表示祝贺,她问他啥时能见面。她是有点急着要见他,不完全是想他,而是想问问陈昆和姚瑶的事情咋办。可他在电话那边急匆匆地说:“惠子,你放在那儿的东西,我看到了。我晓得了。我这边还有事,挺忙的,回头再说吧。”也不等柳惠说话,兰风就挂了电话。
就在这个电话后,陈昆来电话了:“柳惠,我服了你。好,我说话算数,明天去离婚吧。”陈昆的话把柳惠说得一愣一愣的,但陈昆也不等他回话,就“啪”地挂了电话。陈昆挂了电话,柳惠才咂摸出陈昆话里的意思:兰风已经把五百万给了。那姚瑶呢?柳惠在心里嘀咕。好在没有嘀咕多久,第二天,报纸就是大幅的新闻:金州公司董事长易人。柳惠仔细看了,大意是说,金州公司原董事长兰风由于当选为市人大副主任,主动辞去金州公司的董事长一职,只保留董事职务。金州新任公司董事长由“江南春”总经理姚瑶接任。新闻还说了,金州公司新任董事长于即日上午举行就任酒会,市政府常务副市长肖励志莅临祝贺。新闻配有图片,是笑容可掬的肖常务副市长和曼妙可人姚瑶董事长亲切握手的照片。
“这个女人不简单啊。”看着新闻和图片,柳惠感慨地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