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世界上有一种偏爱叫做乡情
文/王静涛
故乡,在一个青山环抱的山沟里,像一个安静地睡在摇篮里的婴儿。山沟正北方,有一座高高的石砬山,远远望去,像一个慈祥的母亲,低着头,日日夜夜照看着摇篮里自己的孩子。
印象中,大山里的太阳仿佛离人特别近,大山里的一切都懒洋洋的,生活节奏慢悠悠的,就连鸡鸣仿佛都带着回音拖得老长。
大山里的日子一年四季波澜不惊,平静得似乎能听到时间嘀嗒嘀嗒的脚步声。

大山里的白昼似乎比山外的白昼短,太阳每天总是混水摸鱼,要爬上东山坡才会露出红红的脸,感觉刚过午后没多久,就落到西山坡。清晨和黄昏的天色都半明半暗,小时候总幼稚地想,那是不是因为太阳偷懒早早地躲到山后边睡觉去了。
月亮刚爬上来时,只看到满天银辉,山里人家的小屋浸在如水的清光里,童话般梦幻。除了偶尔飞过几只夜鸟,划破夜空,剩下的时间都静谧得让人的心说不出的安宁。
山里人辛苦劳作了一天,早早的睡下了,火炕上飞出一个个美梦,无声地在夜里游走。如果此时夜行在空旷的路上,静得仿佛连男人连绵不断的呼噜声和女人偶尔的呓语声,都能透过人家的篱笆墙听得分明。与低低柔柔的夜风交织在一起,组成一首和谐的小夜曲若有若无地回荡在空中。

清晨,炊烟袅袅,为红瓦屋顶上笼上一层薄纱,与山中的云岚相接,好象一幅水墨丹青。
小鸟叽叽喳喳地在门前的树上鸣叫着,它们早上总是比人起的早,晚上比人睡的早,黄昏人们刚刚收工回来,它们便已归巢。
山里的女人们总是起的比男人早。天刚亮,她们便睁开惺忪的睡眼下了地,蓬乱的头发也顾不上用梳子梳理整齐,五指抓一抓,胡乱地用皮筋扎一下,便赶紧先生起灶下的火,为一家人烧好温热的洗脸水舀到盆里,等着上学的孩子,出工的男人睡醒起来洗漱。
等一家老小闻着饭香味醒过来的时候,热气腾腾的早饭已经摆在桌上。吃完饭,大人上工,孩子上学,女人们做完屋里杂事,下地帮忙干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标准的山里人生活写照。他们用勤劳的双手改变生活,把平淡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故乡的春天,是在一片白雪中那朵娇黄的冰凌花绽开中开始的。
残雪未化尽,向阳的山坡上,一朵朵金色的小花,星星点点从冰雪下面的枯草中探出头来,睁开眼睛,好奇地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世界。这是北国的报春花,它们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一一林海雪莲。

冰河解冻,河边的柳枝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个个毛绒绒的小脑袋,这是柳芽,这里的人们都叫它毛毛狗儿,爱美的女孩子折下几枝拿回家,用紫药水染上颜色,插在罐头瓶里,摆在桌子上当作花赏,仿佛这样就是把春天带回家中。
天气转暖,地上的冰雪不见了踪影。田野里,大路边冒出一棵棵名为婆婆丁的山野菜。
成群结队的女人们挎着柳条编成的筐,拿着小刀,蹲在地上认真寻找。找到了,挖下来,回家洗干净,配上几棵刚冒芽的新葱,蘸点自家做的东北大酱,真是无上的美味啊。
再盛上一大碗用大锅煮了小半天的大碴粥,总是会让人吃得肚皮滚圆,平时能吃一碗的饭量,不知不觉干光三碗。

可别小看这不起眼的野菜,那可是连城里饭店餐桌上都供不应求的新鲜货,这个早春时节,绝对比大鱼大肉还要值钱。
漫山遍野的达子香开了,像一片片绚丽的霞,把大山染红。黄昏时分,与天上的真正的彩霞相映,分不清哪片是花,哪片是霞,美得让人的心儿都醉了,忍不住怀疑此般美景,是不是天上织女织的云锦不小心遗落到人间。

故乡的夏天,好像是在布谷鸟声声催耕中开始的。树叶一天比一天密,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清凉的小河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在水里扎猛子,划狗刨,摸鱼,打水仗,欢笑声顺着河水流到远方。每天都玩得不亦乐乎,连饭都忘了吃,要大人喊无数遍才不情愿地从水里出来,贪玩的下场经常换来一顿打,可是屁股上的疼第二天就忘得精光,小伙伴一唤,又欢蹦乱跳地跑出去了。
傍晚地上仍留有白天太阳炙烤的余温,热得睡不着的男女老少拿出小板凳坐在大门外,左邻右舍开会一样,一面摇着蒲扇唠着家常,一面与神出鬼没的蚊子小咬做斗争,直到困得眼皮打架,才恋恋不舍地夹着板凳各回各家。
雨后的榛蘑像一支支黄色的小伞,在草丛里撑开,肉嘟嘟的煞是惹人爱。
跑山的人们提着筐挎着桶,漫山遍野搜寻它们的踪影,采回去,摊在院里晾干。

冬天落雪后,杀一只自家养的笨鸡,加上几把泡发好的蘑菇,放进锅里一起炖,鸡肉快熟时再扔里一绺粉条,出锅时撒点葱花,一道香飘十里的地道东北农家菜一一小鸡炖蘑菇就做好了。
倒上东北小烧,跟自家媳妇孩儿他妈对饮几盅,喝得醺醺然似醉非醉,恰到好处,小脸红扑扑,那才叫山里神仙过的日子。
故乡的秋天,是挂在山里红树上一串串小灯笼变红时开始的。
树叶开始变色,红枫青松白桦黄杨,织成一幅色彩斑斓的锦锻铺满山。
五花山岂止是五色,每一种颜色浓浓淡淡交相晕染,变化无穷,每一片叶子各异,每一棵树都不同,细看好象有成百上千种颜色,数都数不清。
天空中的过雁不知道从哪里飞来,去向哪里,如同过客匆匆,只是山里一道短暂的风景,甚至有时如果大雁南归的路线没有从这条山沟上空经过,都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离开了北方。

山里的冬天是从落下第一片雪花开始的吧。
一串串红辣椒挂在屋檐下,地里的大豆玉米已经换成了白花花的钞票装进了腰包。辛苦了大半年的山里人迎来了最自在的日子,开始猫冬。
雪后的风卷起地上的雪,形成东北著名的大烟泡儿,刮得人睁不开眼睛,打在脸上像刀割一下疼。这个时候,最好呆在家不要出门,否则一定会让你体会到什么是东北冬季的暴脾气。
风停了,白雪给大山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被子,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白皑皑一片,只有满山光秃秃的树,为这张白纸画上几笔烟灰。阳光照在雪上,反射出点点七彩的光,此时的冬天变得温柔宁静,粉妆玉砌的世界如梦似幻。
山里的黑瞎子找个树洞开始冬眠了,鬼兔子,傻狍子出来觅食,在雪地上经过,留下一行行足印,没在深雪里,看不出形状。倒是家鸡家犬的爪印,在院子里空地上落笔画的竹叶梅花,为平淡的冬天,增添几分雅趣。

以前看到很多文章里用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来形容东北林区物产丰富。虽略显夸张,倒也能从一侧面说明大山的慷慨。她像一个无私的母亲,用全部的爱,养育着一代代生活在这片热土上勤劳善良的儿女,年复一年,无怨无悔。
故乡的四时之美烙印在心中,一草一木都有情,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可能在别人的眼里,这些景色都再平常不过,跟别的地方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可是却让每一个曾生长在那里的人,根深蒂固的相信,故乡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就是那么与众不同,就连吹过的风声,都格外动听。这种偏爱,就叫做乡情。
转眼离开故乡已经很多年了,其间曾回去过几次,却再也找不到如初的印象了,是长大后心境改变了吧。
那些儿时的记忆,就象发黄的老照片,定格在脑海,只有在梦里,才能找到些许影踪。
那种情怀,历久弥新,如初美丽。

王静涛:黑龙江省哈尔滨人,上班族,热爱古典诗词,对文学有浓厚的兴趣,用诗句记录心情,赞美生活。在文学天地里,寻一处世外桃源;在笔墨江湖中,挥洒写意人生。作品长期发表在各大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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