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蘸酒菜
戴永久
我曾祖戴长福生于清咸丰七年(1858),殁于民国七年即1918,享年61岁。老人所处的年代,外患内忧不断,旱涝灾害频繁,劳苦大众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
曾祖晚年,体弱多病,特别是严重的疝气更让其行走不便,喝几口小酒是老人唯一的嗜好。
当时,一家人靠种租田,打短工为生,生活相当拮据,根本拿不出钱来买什么下酒菜。平日,鸡鸭生几个蛋也要拿出去换取油、盐、酱、醋。聪明贤惠的曾祖母想了一个简便易行的好办法。
那时,民间不少人利用闲暇取鱼摸虾,除了自家改善生活外,再卖上几个钱来贴补家用。鲜活的鱼虾还值几个钱,卖到最后,拣剩下的“下脚”一般三文不值二文。曾祖母出手将其全部买下,将其中大一点乌鱼屌儿(小黑魚)拣到一边, 所谓的大一点,其实每条充其量就在16两制秤的三四两到半斤之间,拣剩下来的小鱼小虾则统统择好洗净,加上几把切碎的老咸菜,烧成半锅鱼汤,这就是全家人特别是孩子们翘首以盼的下饭菜。
咸菜鱼煮好后,祖母紧接着将拣出的小黑鱼逐条清洗干净,然后用盐码到盆内,待腌咸以后,再翻出来晒成鱼干,用绳子一穿,挂在屋梁上作曾祖父备用的下酒之物。
春夏季节,曾祖母不声不响地解下一条鱼,用苎麻或葵花叶子一包,放进尚在锅堂内燃烧的柴火堆中,让其在明火熄灭后,慢慢焖熟,给曾祖父当下酒菜。
当时我大伯宝明、二叔宝年及我父亲等几个孙辈都才三五六岁,不明事理,同桌吃饭,爬上爬下,没大没小。吃饭时,孩子的父母都变着花样来分散孩子们的注意力,免得眼巴巴的看到吃不着的尴尬。
太祖父坐到桌边,倒上一小杯白酒,曾祖母腌上条把黄瓜、茄子,有时拿一只煮熟的咸鸭蛋,或者将锅堂内草灰中闷的咸鱼翻出来,掸去上面的草灰,剥去包裹的焦叶轻轻用布一包,不声不响地塞到曾祖父放在桌下的手中。
曾祖父不动声色,心照不宣,习惯地呷上一小口酒,用手从桌底下取一粒花生米,或用指甲在桌下掐上一小块咸蛋或咸鱼肉,放到嘴中。避开孩子们的视线,免除他们的纠缠。
隆冬、初春季节,则抓上几角生花生或几粒从树上摘下来的扁豆米儿,放到手炉内慢慢地炕熟后下酒。此刻,我父亲辈的弟兄们,一般都被自已父母或曾祖母领出去玩,好让曾祖父喝几口安顿酒。
这样说来,你似乎觉得曾祖母自私偏心或刻薄无情,只顾老人,不顾孩子。其实不然,曾祖父、曾祖母对几个孙儿非常关爱,不但时刻关心着他们的温饱冷暖,而且处心积虑的牵挂着孩子们的未来。
在那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土地是穷人的命根子。曾祖父晚年有病却舍不得花钱请医生看,硬是咬着牙撑着,目的是为省几个钱下来买亩把田,好让孩子们长大有个立足安身之地。岁月焖熟的咸小鱼,至今飘散着诱人的气味,给中国农民的子孙后代演绎一道沉重的话题:农民与土地。

个人简介:
戴永久,男,汉族,1944年4月出生,中共党员,大专学历,曾任小学教师,5个乡镇党委书记和县、市两个部门负责人。2004年退休后从事文学习作先后在"江苏生活快报""江苏散文报""山西科技导报""泰州晚报""姜堰日报""溱湖""罗塘"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等文学作品100余篇。现为江苏省作协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