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枣燕
“鸣、鸣、鸣……”上个世纪九十年代，T95次特快列车从深圳火车站风电掣开往武昌市
人生有许多遗憾，而这些遗憾让人骨刻骨铭心。今天，二十七八岁的陈富国乘车前往H省武昌市，代表上屋电器（深圳）有限公司与H省武汉市武汉商场签订5000万元销售合同。上午陈富国从皇岗口岸回公司，接到程怡发临时出差的通知时，本想打电话告诉妻子赵红杏，由于时间仓促，来不及通知在H省永平地区幼儿园当幼师的赵红杏。心想，这样见面也许给她一个惊喜。
公司托人好不容易买到下午四点四十七分的火车票，陈富国随着长龙的队伍乘上开往武昌市T95次特快列车。
每天，深圳市火车站客流满满，火车上座无虚席。遇上寒暑假，“春运”高峰期，火车走廊里，座位下，椅子靠背上，开水间，厕所里，凡是能站脚的地方都站满了人。这些来去匆匆的民工潮，都是从乡间小道，大山里、平原地区来沿海寻梦。
夜深了，陈富国坐在车窗前，望着窗外朦胧的夜幕，山野，田地，树木被黑夜笼罩，归乡的火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显得如此亲切，在时光的隧道里穿梭，穿过平平仄仄唐诗宋词的乡愁，穿透了元人马致远古道西风瘦马乡愁。言不尽的乡愁，是秋雨中的枯荷，对已逝季节的低低倾诉；是孤旅者独卧列车上听火车车轮撞击铁轨声音的漂泊……一路驶过韶关、郴州、衡阳……时间的钟声就是这样一直响着，人生的驿站就是这样走过了一路又一路。
陈富国那颗浮躁的心在夜色的安抚下慢慢平静，望着窗外的夜幕，被火车远远甩去时的身影，陈富国思绪万千……
学校读书时，踌躇满志设想未来的天空美丽如画，心想，只要你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地球。
现在离开学校这么多年了，当年对理想的激情，对爱情的憧憬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中犹如窗外的景色逐渐被黑暗包围、吞噬一样，慢慢地消失在心中。几年前，他从内地停薪留职闯深圳。这些年来，在学习、工作上的成绩，让心里从激动不已，到逐渐“荣辱不惊”，那些喜悦已经无法填补这份漂泊异乡的内心孤独，为在深圳扎稳脚跟，内心憧憬的婚姻家庭被工作挤到生活的角落，而孤独与日俱增。不由得想起妻子前不久来信中的诗句：“分离深知相见苦，眼泪未干欲想哭，羡慕鸳鸯不羡仙，渴望全家早团圆。”
当一幅幅画面在脑海闪过，一张张曾经熟悉的同学渐渐模糊时，伴随着铁轨的撞击声，陈富国才上卧铺，渐渐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起旅客的脚步声，乘务员的推车声，把陈富国从睡梦中带回现实。窗外的景色一夜之间变得如此清晰美丽，心里顿感欣喜，他知道，将要以久违轻松心态，迎接这个“惊喜”的旅行。
在湖南省长沙市火车站临时停车时，火车广播里播放着歌曲《真的好想你》：
“千山万水怎么能隔阻，
“我对你的爱，
“月亮下面轻轻地飘着我的一片情。
“真的好想你，
“你是我灿烂的黎明，
“寒冷的冬天哟，
“也早已过去，
“愿春色铺满你的心……”
突然，陈富国看见对面武昌市开往深圳市火车车厢窗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心里一阵惊慌，嘀咕道：不会是她，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眼睛却不由得紧贴车窗玻璃，仔细看对面火车上的人，这才确定无疑是——赵红杏。
这时，永平地直机关幼儿园组织幼师到张家界旅游，在长沙市转车，赵红杏大半年未见陈富国了，昨晚还梦中见到心爱的人，今早临时决定，在长沙火车站转车时，带女儿直接乘坐去深圳的火车。
赵红杏在长沙火车站与同事分手后，带着女儿好不容易挤上开往深圳的火车，心想着10多个小时就可以见到梦寐以求的丈夫了，这即将来临快乐的期冀，是溢满心溪欢欣的啜饮，是人生无情的清享。而且这种临时决定，无疑给陈富国一个“惊喜”，增添了婚姻的浪漫。
几天的旅游，大饱了张家界大自然风光的魅力，可身体也累得够呛。而眼看又要见到丈夫了，这种喜悦湮灭了疲劳。
时光荏苒，岁月更替。自从他俩结婚以来，聚少离多，已经过了四、五年的牛郎织女生活，每年相聚二三次，大多是电话，书信往来。赵红杏多次夜里醒来，身边却不见陈富国，独守空房，让她饱受牵挂的滋味。
你在他乡还好吗？赵红杏常常心里关爱陈富国，一个人远离家乡，闯荡世界太难了，作为妻子却爱莫能助。
此刻，她带着女儿幸运坐上靠窗口的空位上，向窗外对面停的火车眺望，火车广播里播放着歌曲《大哥 你好吗》：
“噢，大哥大哥大哥你好吗
“多年以后是不是有了一个你不想离开的家，
“噢，大哥大哥大哥你好吗，
“多年以后我还想看一看你当初离家出走的步伐……”
突然，赵红杏的眼睛惊呆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眼前，她真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陈富国先在半分钟发现她和女儿，急得要命，在对面一辆火车窗户后面，隔着封闭的车窗玻璃，用力向妻子打着手势。
赵红杏隔着封闭的窗户玻璃，激动而焦急地向陈富国打手势，心里的话无法向对方表白，女儿看见陈富国，惊喜地喊：“爸爸……”等赵红杏反应过来，准备下车去转车时，火车已经徐徐开动了。
陈富国证实自己的眼光，对面几米远临时停靠的火车上，乘坐的是自己妻子赵红杏和女儿，心里说不出的凄美的失落。而赵红杏和女儿也只能回以手势表达单纯而复杂的心绪。
两人都在焦急、惊喜地打手势，争分夺秒地用哑语向对方表白分别的思念，还没表达完，两列火车分别向相反方向缓缓开去。
双方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设想给对方一个“惊喜”，生活却给他们开了一个“惊喜”的玩笑。一种凄美、惆怅、惘然在陈富国、赵红杏心中涌起。陈富国后悔自己不该这样选择冒失的“惊喜”，可在90年代初电信通讯条件有限的情况下，陈富国手举“大哥大”，示意她到深圳后打电话，赵红杏因没有条件配“大哥大”。当时配部“大哥大”要几万元，就是买得起，每月费用几千元。
女儿哭喊着：“爸爸……”赵红杏和女儿乘坐的火车向深圳方向驶去。列车刚播完孙悦《祝你平安》歌曲,赵红杏双眼蓄满了泪水，深情、眷恋地望着陈富国乘坐的火车，向家乡方向缓缓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才“哇”抱着女儿哭出声来……
陈富国眼看着开往深圳的火车绝尘而去，机械地收回手，心里感觉空无一物，只有耳边分明回荡着女儿的哭喊：“爸爸……”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