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抗争逆境的金婚“花叶夫妻”
姚东社
姜堰城区“奔8”的缪荣株、李秀芹夫妻五十载,演绎出一曲绿叶扶红花“1+1大于2”的恩爱情歌:年轻时贫苦同担,中年时事业携手共进,年老时有梦同圆,熟知的人们亲昵地称之为“花叶夫妻”。
作文结缘
缪荣株、李秀芹分别于1944年和1945 年出生在姜堰南乡贫苦农民家庭里,两人童年立志好好读书,改变穷苦命运。
缪荣株5岁时跟母亲到张甸猪市时闪进乡图书室,将一本未看完的小人书私藏带回家,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作“贼”。
他的作文在小学上过黑板报,那是用粉笔写的,当时少年的他一天不知多少次有意从黑板报旁走过,为的就是朝黑板报上多盯上几眼,那藏在内心的得意啊!那几天他最怕下雨淋坏了作文。在小学里,他给一群女生粉丝朗诵过他的田园组诗。
1960年,在梅垛读初中时,作文受到老师赏识,将学校买的当时流行的20多部长篇小说专借给他读。在那个饿死人的年代,他饱餐了精神食粮,因而作文十分出色。
《创业史》中“人生的道路是漫长的,但紧要处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的一段话,引导他当作家的志向。
也许上天有意。1960年夏,李秀芹也考进梅垛初中,学校举行首次作文比赛,李秀芹和缪荣株参赛的作文贴在初二教室同一块黑板报上。
58年过去了,李秀芹至今记忆犹新,她的参赛作文是:《让小煤油灯留作纪念吧!》这次参加作文比赛是这两个少男少女人生的第一次。这次作文赛,缪荣株第一时间逐篇逐篇地阅读,当读到李秀芹参赛的作文时,脑海里不禁出现了外婆庄上一个高挑个儿,苹果似的白净红润脸庞,两眼炯炯有神的姑娘。
不错,就是她!李秀芹也看到了缪荣株的作文。从此正当豆蔻年华的两颗心萌动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结,原来两个人路上碰到一起很正常,自从一起参赛作文后,两人路上相遇,她脸上瞬间绯红,飞步离开,而他则停下来怔怔地扭头望着她走远,直到消逝。
也许,他想得太多,在初中时他大胆地创作过半成品的初恋剧,而且想象将李秀芹当公社干部的大哥作为反对他们婚姻的反面角色。他考取高中后,还向她莫名奇妙地写了一封信,虽然石沉大海。农村习惯上早订亲。
机缘终于来了。1963年暑假中的一天早上,20岁的缪荣株在家做作业,受缪家之邀,李秀芹和母亲被媒人领到缪家。他送她回家时走到玉米田旁,趁媒人和李母落在后面,(也许有意掉在后面),留给他两说话的机会。
缪荣株等后边的李秀芹走上来靠近他悄悄地问:“你喜欢文学吗?”
“我爱看小说。”这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话奠定了他两爱情的基础。
1964年夏,缪荣株考上了南京师范学院,这一年李秀芹参加了江苏省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句容县工作队。她从生活费里省岀5块钱、5斤粮票支持未婚夫读书。
1968年腊月23 日,缪荣株与李秀芹喜结良缘。
缪家6口人住三间茅草房。婚床竹箔子上垫的草蓆,两条薄薄的被子,一条还是向亲戚借来的,婚后2天不到就被拿走了。
李秀芹当上公社半脱产干部后去公社开会,中午连公社食堂5分钱青菜和半斤饭都舍不得买,早晨从家里带几颗熟山芋当中饭充饥。她生的第一个孩子因病无钱医治,在月子里即夭折了。怀二孩时,因营养不良脸上留下两块难以消失的小铜钱般大的人称“黑山芋片儿斑”,直到改革开放后才慢慢消失。
助夫事业
缪荣株大学毕业后,被县里安排到俞垛公社(现俞垛镇)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后借调到忘私小学戴帽子初中班当语文教师。插队快结束时,他向县委组织部毛遂自荐爱好写文章,如愿以偿地进了县委宣传部报道组。
李秀芹在梁徐公社(现梁徐镇)工作与丈夫分居了14年。1983年9月好不容易调进县城姜堰区公所任计划生育科长。一家四口人刚刚团聚,缪荣株又被县委调到离县城近50公里的里下河港口镇任书记。那时候去里下河港口要得大半天。
当时他们的儿子13岁、女儿9岁,正需要父母精心照料学习、生活。缪荣株不忍心把困难重重的家庭丢给妻子。李秀芹看出他的心思,电灯亮了一夜,边聊家常边为丈夫收好了行李。
缪荣株成年累月工作在港口,偶尔回城开会,见两个孩子放学回来眼巴巴地等下乡工作的妈妈回家烧饭。李秀芹一回来就两手打“时”--—忙不过来,生炉子、淘米、拣菜……
一次,7岁的女儿站在小凳子上炒茼蒿,炒着炒着,一条小蚯蚓在锅中抖动。李秀芹匆匆忙忙下河口洗菜,一只脚踩空了,从河岸滚到河底,摔成严重骨折,缪荣株心如刀绞。
李秀芹20岁入党,多次被评为优秀党员、先进工作者,赢得上上下下的好口碑。1983 年,组织上安排她脱产到大学深造。她想,甘蔗没有两头甜,不能图自己的进步分散丈夫工作精力。她未与夫商议,即婉言谢绝了。
1993年,姜堰区委按照县委有关配齐乡镇领导班子女干部的要求,拟订李秀芹下乡当副乡长。当时丈夫任县人民银行行长,为了支持丈夫的工作,她笑着对区委领导说:“书记,我已48岁啦!”就这样,她为了丈夫,一次又一次地主动放弃了升迁的机会,一辈子窝在股长级上,脚踏实地干着。
1992年9月,缪荣株在人民银行行长任上干得正春风得意时,因在港口书记任上辛劳落下了内分泌失调(甲亢)的病根,右眼球突出长期闭不拢感染上角膜炎,怕光,迫不得已到上海眼耳鼻喉科医院接受缝合上下眼皮的手术。迫于当时的社会风气,李秀芹瞒着丈夫拿出婚后20多年他给她买的金戒指,设法找人替夫看病。15天后拆线,他的角膜炎并未好转。
9月20日深夜,风雨交加,右眼球疼痛难忍,李秀芹扶着丈夫上医院急诊,角膜已穿孔,逼迫立即摘除。厚厚的白布捂在他脸上,闷得喘不过气来。刀子割肉的声音,铲子铲肉的声音,一刀刀,一铲铲,他听得清清楚楚,疼得大汗淋漓,用两条腿轮流跷高来缓解钻心的疼痛。缪荣株摘去右眼球,左眼视力也因吃强力松的副作用下降到0.1,连外滩上那么高大的陈毅像也看不清。
李秀芹在丈夫住院的3个多月里,每到探视时间,总是拎着丈夫最爱吃的饭菜,第一个匆匆地进病房,晚上最后一个离开医院。她特地买来《医药大全》,如饥似渴地学习护理知识;她为夫读报、读小说,调剂枯燥的住院生活,缓解病魔的痛苦;她买来收音机、耳机,减轻丈夫夜里的寂寞……她每天不知饱饿,那段时间瘦了13斤。

金婚圆梦
缪荣株摘去了右眼球,49岁退居二线。他左眼视力刚刚稳定后,便倔强地续起童年作家梦来。他试着用毛笔写些当官后搁笔多年的小说、散文创作,有时用放大镜看稿子。
李秀芹开始焦急万分,责怪道:“你这样不爱护眼睛,左眼再出了事,没得哪个服侍你!”背地里还让儿女们为爸爸写作设置种种障碍,恳请朋友们甭当面夸夫文章写得好。
种种阻拦都未奏效。缪荣株反安慰她说摘去右眼球是因为:“时间长马虎了,工作忙耽搁了,身体好掩盖了,一只眼够用了。”
知夫莫如妻。李秀芹晓得丈夫一头走到黑的犟脾气,软下心来,贴心想法帮夫圆梦。
缪荣株克服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自创读书“三法”:
一是巧用借读法,借妻子老眼读书。缪荣株退职25年,李秀芹每天在他午睡前后读书一小时左右,几乎一天不缺,有事不能按时读,也抽空补上;她腰椎病发作时,就躺在沙发上读。他心疼她,主动边听边做剥豆子、抹桌椅等家务。这成为一种习惯、一种默契、一种责任。她还当丈夫写作素材的采购员、作品的评论员。
二借晚辈惠眼读。他让两个外甥、孙子、外孙女读1篇小小说,发两毛钱奖金,最多一天发20多元。出书也请小孩帮着校对。孙子写的《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发表在《扬子晚报》上;外孙女《甘当绿叶的外祖母》获得《泰州晚报》征文三等奖。
三借收音机读。他每天边散步边收听新闻、小说、散文、故事、评话两个多钟头,成了一天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部分,前后用坏了20多台小型收音机。
缪荣株视人民为创作的母亲,把老家、原工作地港口镇当作取之不尽的材料库,把广交朋友当作提供素材的情报站,把姜堰坝口老人活动场所当作采集素材的批发点。他出门必带一只买菜一样的包,里面放着笔、本子、相机“3件宝”,听到有价值的素材当即记下,看到合适的镜头当即拍下,从不放过。保护称下的一只眼睛对缪荣株而言比黄金还珍贵。为最大限度地缩短用眼时间,他注重打腹稿,采用慢酝酿、快写作的办法。
2010年1月,夫妻俩学会了上网,妻每天为夫开机、关机,浏览网上信息,读缪荣株主题帖和跟帖,晚上散步时交流网帖及修改意见。发展到现在,缪荣株在手机上看到好文章先放在《收藏》上,留待和妻子共读。一些作者出书请他作序,大部分也是李秀芹读书稿,他已经为12位作者写过序。
从2000年起,缪荣株集中精力,花十年功夫,自费10多万元,收集、采访、整理胡氏家族前后134年的人文历史资料100万字,编书4本。妻陪夫前往安徽、海安、东台、泰州等地采访调查。有关行家称他做的这项工作是“泰州领袖文化寻访的开天辟地之人。”
2010年底,他还受原姜堰市委书记王仁政之聘,担任《姜堰名人》主编,历时6年收集、撰写姜堰近100年间1034位名人,计93.4万字,其中包括160多篇名人自己写的40多万字的人生感悟,由江苏凤凰出版社出版发行6000册。
主编《姜堰名人》时 ,编辑部就设在家里,李秀芹成了隐姓埋名的志愿者秘书。

缪荣株在失去右眼球的25年里,先后在《人民日报》《中华散文》《中国青年报》《中国报告文学》《雨花》《新民晚报》等中央省市级报刋上发表小说、散文、故事、报告文学600多篇,其中20多篇收入《散文选刊》《今日文摘》等;出版《一只眼睛看世界》《半月依旧照乾坤》等5部文学著作,加入江苏省作家协会、当选为姜堰区作协副主席、《泰州晚报》副刊专栏作家。
《江苏公共.新闻》报道了《用一只眼睛阅读的‘书痴’》新闻,人民银行南京分行授予他 “阳光老人”的水晶碑。他还到泰州民兴中学等多所学校作《我的创作道路》的报告。
缪荣株、李秀芹夫妻抗争逆境、与病魔斗争,特别是妻子幕后无怨无悔默默无闻的倾心相助,让丈夫在逆境中圆了童年的作家梦。若是每对夫妻都有缪荣株、李秀芹这样的恩爱情怀、追梦精神和坚强骨气,社会必然更加和谐,祖国的“风景”更将精彩迭出。
原载2018年第11期《中国报告文学》《泰州晚报》

作者简介
姚东社,与人民公社同年生,江苏姜堰人。高中毕业回家乡,“修地球”、涂报道;调公社做文书、搞文化;33岁考干校,回县城、干计生;48岁考正科,进市府、晋副处;退休后谢党恩,关工委、献余热。年过花甲涉论文、练散文。先后400余篇社科课题、论文、新闻、文学等作品散见于国家、省、市级报刊和汇编,其中近百篇获奖,《老外眼中的计划生育》获中宣部14部委“第十届中国人口文化奖”,“第八届中国人口新闻二等奖”;8篇调研报告、课题、论文获国家级奖,2项课题获泰州市政府奖;约23万字的计生知识讲座被省计生委推为全省广播讲座与人口学校教材;散文《乡路印记》《父亲教我包容向善》分获“泰州建市20周年”“我的家教故事”征文一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