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 云 之 路 （121）
原创 王亚平 邵阳
文字的舞台
（纪实长篇小说连载之121）
【 121 】
这边电影还没开映，黄平伸长了脖子在东张西望。
他忽然觉得有人在拉他的衣服，扭头一看，是申丽琴。
申丽琴心虚地偷瞥了左右一眼，小声说：“哎，我搬了个靠背椅，你坐不坐？”
黄平也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压低了声音，吭吭吃吃地说：“先等、等一会儿，等开演了我再来坐。”
过了几分钟，场灯熄灭了，银幕上放起了幻灯。
同时，扬声器里传来了周冰洁那乡音很浓的普通话：“三线建设要抓紧，要与帝、修、反争时间、抢速度！”
“打倒披着马克思主义外衣的反革命野心家、阴谋家陈伯达！”
誓死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在人群的最后几排，黄平找到了申丽琴。
她坐在那张可以坐三个人的椅子上，一面阻止着没带凳子的人来坐，一面紧向他招手。
黄平在小心翼翼挤过人群的时候，看见了伍慧文，一把拉住他说：“来，我找个地方给你坐。”
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过去，摁在椅子上。
伍慧文说：“我坐你们两个中间不好吧？我还是坐到边上去。”
黄平用力拽住他说：“不、不，你别动，就这么坐挺好。”
借着暗淡的夜色，他看见申丽琴气恼地撇了撇嘴，还很重地哼了一声。
纪录片《新闻简报》开映了，这是一集反映湘黔铁路建设的纪录片。
通过镜头的俯仰推摇，人们又看见了熟悉和亲切的湘西的山山水水，看到了令人血脉贲张的百万铁建大军奋战湘黔的壮观画面。
随着解说员那铿锵有力、激动人心的话语，观众们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而且掌声一阵比一阵热烈，有人甚至还欢呼起来。
伍慧文却有点心神不宁，他一会儿左顾右盼，一会儿扭过头去看后面。
黄平说：“嗨，看什么哪？你在找一个人吧？”
伍慧文没理他，忽然，他眼睛一亮，拨开人群钻了出去。不一会儿回来了，还带进来一个女孩。
黄平见状，急忙起身让座。
伍慧文说：“你别动、别动。小林你坐下，我就在后面站一下就可以了。”
他双手压住了黄平的双肩，不让他站起来。
坐在旁边的申丽琴也暗中摸到了黄平的手，用力捏了一下。
黄平没有思想准备，吓了一跳。他瞟了一眼旁边的申丽琴，看见她正咬着下嘴唇，努力地忍着笑，不由得涌起一阵不舒服的感觉。
正在这时，有人俯下身，贴着他的耳朵说：“好啊，你一个人占两个！你让别人怎么想得通。后面的人电影都不想看了，都一双眼睛在盯着你。”
他一扭头，看见小魏正咧着嘴，阴阳怪气地笑着，眼睛却还装模作样地看着电影。
黄平来了一股无名火，用力推开他，站了起来，用膝盖顶了一下他的屁股，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凑在他耳边恶狠狠地大声说：“你他妈的想坐就去坐，别在这里酸溜溜地发骚！还别人，亏你他妈的想得出来！”
伍慧文凑过来问怎么回事。
小魏向那边努了努嘴，皮笑肉不笑地说：“哎，这就是那位追着粘着、哭着喊着要跟你谈对象的林晓红吧？人长得蛮漂亮的嘛。”
伍慧文用肘部顶了他一下，说：“你真的是全身的皮肉都痒痒了！”
三个人嘻嘻哈哈的，招来了周围观众一片不满的目光和埋怨。
银幕上的女主角、形象高大完美的英雄人物江水英正豪情万丈地高唱：“望北京更使我增添无穷力量”，一面和阴险狡猾的暗藏阶级敌人王国禄进行着坚决的斗争。
银幕下几个人正边看电影，边海阔天空地聊着天。
为了不影响别人看电影，他们退到露天电影场的最后面，在司令部小卖部的窗口聊。
伍慧文说：“我记得谭国民说，他以前的名字就叫谭国禄。”
小魏说：“那我们以后就叫他王国禄！”
谭国民惨了，那以后他除了继续保持“国民党”的名字以外，又多了一个外号：“王国禄”。
反正都是阶级敌人。
伍慧文说：“好多人都改名字，这也是文化大革命的一大特色。好像名字越好就越革命？我就不相信。我反正不改，打死我也不改。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小魏说：“现在的样板戏中间，女英雄人物好像越来越多，你像这个江水英、还有方海珍、吴琼花、阿庆嫂、小常宝。男的只能当配角了。”
黄平说：“女的怎么啦，女的就不能当英雄啦？赵一曼、刘胡兰不都是女的，还不照样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我们文化革命的旗手还不是个女的。”
小魏说：“所以你这个人不能当官，你的政治敏感性太差。你没看到现在我们党内两条路线斗争这种发展趋势？”
他压低了声音：“没准以后我们党的领袖就是个女的。”
他还意犹未尽口气很重地补上一句：“这事可说不准！”
伍慧文说：“完全有可能。你也听到了传达毛主席给他夫人的那封信了。充满了对江青同志的信任，同情和关心。我是很感动，作为一个文弱的女同志，她面临的环境肯定很艰难。”
黄平说：“她当主席？那我们那么多有能力有威望的老中央领导往哪里摆？林副主席呢，他当什么？”
伍慧文说：“小魏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他笑了：“黄平你确实是不大关心政治。你大概还没注意吧，最近这位二把手越来越少出头露面了。当然，可能是因为身体原因，但也可能是因为政治上的原因。我们党内的路线斗争这么激烈，谁又说得准呢。”
小魏说：“怎么样？我没有贬低你吧？在这方面，我可以做你的师傅。”
黄平恨恨地说：“好，师傅、师傅！我叫死你！你应该到革委会去工作，到这铁路上来干嘛？”
小魏笑不可抑：“好好，喊得好，喊得舒服。那你要给师傅敬一根烟才要得。”
他在黄平的衣袋、裤袋里乱摸乱抓，没找到烟，就说：“你买。咱们现在就在小卖部。你昨天说了要买烟给我抽的。”
昨天他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两块在井里冰镇的西瓜，分了一块给黄平。吃完了就问黄平要烟抽，黄平说，明天买给你抽。
这话他倒记住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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