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愿以偿
戴永久
改革开放后,社会持续发展,生活条件日益改善,政府几十年艰苦卓绝的思想和行政推动,农村中计划生育和丧葬改革这涉及“生与死”的两大难题,都取得突破性的进展。从开始时少部分人的误解,逐步过渡到今天广大群众的深刻理解和自觉行动。这从一个侧面证明中国共产党从人民的根本利益出发,推进破旧立新、移风易俗,这是光荣而艰巨的历程。
父母作为从旧社会过来的老人,对新事物的接受和对旧事物的依念,始终相互交织在一起,不时撼动他们的心灵。作为有一定社会文化素养的子女,经过现代文明教育和熏陶的当代人,对老人们这种与生倶来的双重性经历,更要有客观的理解和宽容。作为后代子孙,条件许可时,理应尽力为老人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这可算是对年轻时忠孝不能两全的一点补偿。
我计划退休后为健在的父母做几件事。一是常回家看看,多陪他们谈谈家常话,问长问短,尽可能多地及时了解和把握老人们的思想、生活和身体健康状况,随时随地尽力帮他们排忧解难;二是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多带他们出去走走,这样可开阔眼界,增长见识,通过体验分享社会进步与现代文明的成果,拉近老人们与现代生活的距离;三是将多年集存的父母生活照片资料收集整理,汇编成册,加上文字说明,配音后做成音响资料,留作存念;四是计划以收集的文字和人证、物证为依据,以银杏戴氏家谱为索引,以父辈们的记忆线索为素材,综合时代印记,在反复推敲、核定无误的基础上编印“本支系戴氏家史”文稿;五是将父母及长辈们的经历、故事、轶闻编写成册,作为家风传承。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利用一切机会先后带父母到泰州、扬州、南通、无锡、镇江、苏州、杭州、南京游览探亲,陪他们去接触现代气息,零距离享受社会发展的伟大成果。2000年,我和二弟永发分别陪父母坐飞机到北京四弟小林处看望。陪他们登天安门,游故宫,爬长城,参观明十三陵,游览承德避暑山庄名胜古迹,美不胜收。每当他们坐了汽车、火车,从大城市风景区游览回来后,逢人便讲:“我们幸福、快乐。”
去北京当年,父亲已八十三岁高龄。旅途中,无论是乘坐大、小汽车或乘火车、飞机,他一路小跑,健步如飞,乐得像个小孩子似的。在北京观看明万历皇帝定陵寝宫时,父亲感慨地说:“人死灯熄, 帝王生前九五之尊, 何等的威严, 死后也落得个任人摆弄的下场。‘早知今日, 何必当初。’我等世间凡人, 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哩。”
记得那天爬长城,我请父亲坐缆车,他连忙说:“不用,不用。”抢在我们前面向上就爬,沿途拍照, 他还不时走到我的前头。至险要处,我要扶他,他却说:“没事,没事。”到悬岩绝壁处,我想劝他返回,他反问:“有没有到顶?”
我指着前上方最高处的墙垛说:“那儿才是长城的极顶——好汉坡,今天已经不早了,你如果累了。我们就从那儿下去乘缆车回去吧。”
他固执地说:“既然来了,哪有不上去的道理,人家能上的地方我们也能上。” 就这样,他一直坚持爬到好汉坡顶。在照相时,他四面极目眺望,自言自语道:“真是登高望远群山小,胸无闲事一身轻。”都八十开外的人了,一整天活动下来也不见有什么累的感觉。坐汽车返回北京,就拢四弟小林处收拾东西,回到宿舍休息,不知不觉已近十一点钟。
第二天早饭后,乘车到北京机场,十点飞机准时飞往南京。从南京飞北京时,遇上阴天,飞机爬高时遇到强对流天气,飞机有片刻的簸动,但父亲神情自若,毫不在意,看着飞机下厚厚的云层,他笑着说:“我们现在腾云驾雾,胜过神仙了。”
回程这天,晴空万里,飞机下方江河湖泊,崇山峻岭,城市乡村,铁路农田,时而掠过,谈笑中飞机已到达南京禄口机场。
随着改革开放深入,农村生产生活水平逐步提高,老有所养,老有所乐已不是什么奢求。幸福的晚年又勾起他们对来日的牵挂。土葬改火葬不可逆转,就这样一烧了之,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乡村毕竟在社会底层,三里风,五里俗。不知道是什么人,想岀个“折衷”的主意,妥协权衡,这就是坚持遗体火化的前提下,安葬时,骨灰盒不直接入土,而是放到一个事先准备好的木头棺材内安葬。据说这样灵魂就能有所依托,做到两全其美。
多年来,父母对遗体火化的丧葬形式一直表示认同,对复古的土葬方式坚决反对。后来母亲生病,病中她向二弟永发、妹妹宜珍,反复表明想要 “棺材”的意愿,但又怕让捧公家饭碗的我作难。我得知后,思想斗争十分激烈,作为共产党员,国家干部理应带头破旧立新,但父母他们是从旧社会过来的普通群众,周围的环境又形成了“家家如此”的不成文潜规则,如果硬用党员干部的标准去苛求他们,似乎不近情理,也无必要。
再说,父母为一家人终身辛劳,别无他求,一辈子也似应有所得,在这情、理、法之间,不单有因果关系的呼应与关联,也应有利弊的权衡和统一。
为了让父母他们在有生之年活得开心,忙得有劲,经兄妹们商量后,决定给父母“百年”之事做些准备,这下他们可来劲了。坚持从自己积蓄的八千元中,取出一千元买布料,按照当地标准和风俗给他们做好寿衣。做成之日,亲戚朋友买了爆竹上门祝贺。我记得这是父母结婚后六十几年给自己操办的唯一一件喜事。
紧接着,二弟永发、妹夫曹加宽又帮助联系,找人定制了两口当时档次最高的全杉木“兜底三”(即棺盖、棺墙、棺底都用三块木料做成)喜材,合计二千二百元款项,由四个儿子凑集。随后,父亲又联系了专门从事油漆生意的远房亲戚—姜堰镇朱家村陈万善之子陈桂林来商量油漆事宜。按照要求,我请人从泰州买回几桶白象牌优质油漆和相应配料。陈桂林安排手艺精湛的大女儿连续忙了三天半时间,将两口棺木反复油漆。然后,陈桂林将按传统工艺所作的仿宋体符头题款,分别贴到油漆好的两具棺木的符头正中央。
谁都有父母,谁都有家。百年之后,父母的灵魂果真依托在棺木里吗?答案在活着的人心里。深埋在地下几千年甚至上万年的沉香木,所以贵重,是环境使然,但还是有限的时空。材质再优的杉木,当然比不上沉香。因此,了却父母的心愿 ,充其量只是不得已应付之举。
然而,真正让父母的灵魂得到安息,在于后代子孙的彼此相爱团结,时刻珍重人生,深谙舍弃之道,不懈进取创造,有利社会向上,张扬正直善良。这些起码的要求,恰是真正的灵魂,都在各人的身体力行之中。前辈人树榜样,灵魂生力量。姑妄言之,不知所云。

个人简介:
戴永久,男,汉族,1944年4月出生,中共党员,大专学历,曾任小学教师,5个乡镇党委书记和县、市两个部门负责人。2004年退休后从事文学习作先后在"江苏生活快报""江苏散文报""山西科技导报""泰州晚报""姜堰日报""溱湖""罗塘"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等文学作品100余篇。现为江苏省作协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