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孩子们不闹情绪,记得家家的大人们都弄点零食,炸馓子、麻花、果子、油饼等,蒸点带枣的粘窝窝(高粱面的居多),白面的小刺猬、小老鼠、鱼等小动物逗孩子们开心。大人们用红小豆或绿豆做成动物的眼睛,用剪刀剪成刺猬身上的刺……一出锅就被孩子们当玩具抢走。菜呢就是炖一锅素白菜或烫白菜凉拌激花椒油,炖也好凉拌也好都放粉条,偶尔凉拌白菜里放点儿花生豆,家里的老小儿还能蹭着长辈一口下酒菜-摊鸡蛋,排行大的孩子们还摸不着呢!大人们忙完早晨饭后,把提前购置的红白灯花纸取出来开始捻灯火儿,捻好的灯火儿放在大托盘里,淋上香油扣个盖子预备晚上祭灯火儿用。那年月每天就两顿饭,上午一顿下午一顿,后晌一点多钟垫啵垫啵就得啦(俗称吃饽饽)。吃过上午饭,家家户户收拾完就往大街上赶着占地界儿,各乡镇各村的花会进城表演来了找个好位置看。圈头、端村、郭里口等村的音乐会,我们叫吹呜哩哇儿的,其实那可是传自清代宫廷祭祀活动的古乐,据说有教习传授还带工尺谱的,现在叫非物质文化遗产。

县城内南关南合村的狮子会可是有点绝活儿,耍起来大小狮子带抖喽毛儿的,就像狮子活了一般。西街的小车会、跑旱船配的传自任丘的大鼓那叫带劲。我们东关的花会是什锦杂耍,抖盘子抖碗抖小碟,带钻苇席筒子的绝活儿的。城外留村的武术少林会据说和大王大阳村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个个都有两下子。人们找不到好位置那就看踩高跷的,画着戏出的脸谱跟着怪什模样的锣鼓点蹦过来跳过去,打老远就能看见。赵北口的舞龙灯必须晚上欣赏那才叫好看,配上县城北辛村的火叉会那叫一个热闹。一条五光十色长龙蜿蜒交错翩翩起舞,七八条火叉上下翻飞,舞出了龙腾盛世,舞出了如意吉祥,舞出了咱白洋淀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晚上的灯会大多是以巡街为主,各村的能工巧匠扎的各种花灯,有松鹤延年、五谷丰登、鲤鱼跳龙门还有三打白骨精……淘气包们拎着自己的小灯笼跟着队伍扔甩炮、放呲呲花捣乱。那年县文化馆组织了一场灯谜,打灯谜、猜谜语可是勾了一大批文化人,我记得光看热闹了,一个也没猜着。 过节那天,卖豆面糖的老大爷好像一天没吃饭,我估计这财迷转向的老家伙准挣了不少钱;蘸糖墩儿的大个子从早一直卖到到晚上,糖墩儿是一个劲儿的蘸了一茬又一茬;买花生瓜子的摊儿反正老排着队;崩玉米花的黑大汉不停的放着响炮;卖气球的我都替他腮帮子疼而卖泥娃娃、模子的都舍不得收摊……元宵节就得吃元宵,现摇元宵卖的自己都可能吃不上,因为都被人抢着买光。有钱人家变着花样吃,不光煮元宵吃还炸着吃。条件差的人家自己去买馅儿自己摇,没有江米面就用高梁面代替,我就吃过这黑乎乎的元宵,像极了现在紫米面的元宵。吃过元宵,夜幕降临。

我们这有句俗语,“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如果头一年中秋节明月高挂,那么来年元宵节也是月满中天。相反,八月十五是阴天,正月十五下雪的概率很大。恰巧这年明月映照穹隆,大人们开始安排祭灯火儿,也就是把灯火儿点燃。凡事怕磕碰的器皿和铁器家伙尤其是菜刀必须得点灯火儿祭祭,老人们说少糟蹋家伙什儿,祭过的刀具不会伤人。灯火儿还得在小孩子头上转个圈叫顶顶,免得以后受惊吓。爱尿炕的男孩子得拿灯火儿在裤裆处转转,省得老尿炕。房子内的犄角旮旯和箱子柜子都得祭祭,把藏身的鬼怪请出来,从屋里祭到大门外,让鬼怪请出去,同时把福神财神请进来。物资匮乏的年月,人们生活条件也差。好多孩子元宵节没有小灯笼,或是自己用竹签子和窗户纸做一个,要不干脆点个小蜡烛意思意思得了。一听到街上孩子们唱:“小灯笼蜡的又着喽”!我看着父亲给我用白窗户纸糊的灯笼就吧嗒吧嗒掉眼泪,不愿意和提了着彩灯笼的孩子们去玩儿。当奶奶用红灯火儿纸给剪了两个红葫芦贴在白窗户纸灯笼上时,我和弟弟们都笑了,高高兴兴地手挽着手找小伙伴去玩了。一晃几十多年过去了,每逢元宵佳节,人们买票去看各种电子灯光秀。而大型超市成了人们聚会场所,丰富的物资改善了人民的生活。

北方的元宵品种繁多,南方的汤圆也走进了千家万户。孩子们再也不会为半拉糖墩一块炸馓子哭闹,反倒是老人们看着满桌子的菜还是觉着没胃口。影院里3D、4D的国产和进口大片给青年男女谈情说爱调剂着气氛,公园角落里孤独的戏曲爱好者依旧“楞个哩格”享受着寂寞。花会巡街的时候越来越少,公园广场舞统治着江山,不厌其烦的“小苹果”晃动着“套马杆”。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少滋没味的元宵晚会,吐槽着节目的低俗。再也听不到孩子们吆喝“小灯笼蜡的又着喽”,再也看不到跟着舞龙灯那满街筒子人的场面了,那热热闹闹的元宵节定格在我的记忆里,似乎非常遥远了,猛然回首也许就在眼前。
2016年3月27日 白洋淀
朗诵者 金良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