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花
文/野墨菊
风向着雨,伞便无可奈何。刚出门,伞就被风掀翻了。伞翻脸的一瞬,眼前一亮。东南墙角,虬枝间零零星星的黄,晶莹润湿,是雨的眼睛,点亮了赭色的墙壁。走近,有暗香浮动,腊梅。梅依墙而生,粗细不一的梅枝像从墙壁里长出,或随意,或刻板,酷似画家走笔。枝条上的枯叶微颤着,仿佛一闭眼,就落了。花朵零星,是没睡好的眼,眼睑沉沉地垂着,叫人想看到那孕育芳香的瞳子。轻轻托起一朵,凑上去……我断定,腊梅此时也注视着我,那袭人的幽香是她火辣辣的目光。刹那间,我领会了一个词语——受宠若惊。腊梅应是开了多日,我确也天天路过这里,我没有看见腊梅,是腊梅不愿看我。此时,不是我看见了梅,是梅临幸了我。

忽而,脑海里浮现出繁花盛开,人头攒动的场景,那是赶花会。我赶了很多场花会,今儿在大脑里搜索,却没有一朵花的印象。想起宋词里的句子“着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那些赶花的人们,也许如我,为花而看花,未必能看到真的花。
我生在大山里,大山里最不缺的就是花。春天,杜鹃满山;秋天,菊花遍野。我走在花里,却看不见花。杜鹃嫣红时,青黄不接。我眼里的杜鹃花,是能充饥的食物。我常和小伙伴上山,将杜鹃连枝折下,抽去花丝,花丝是不吃的,大人说杜鹃花的花丝吃了,会烂鼻子。一把把杜鹃花揉进嘴里,晒着太阳,那感觉,像后来的初恋,温暖,甜蜜。

我先天多病,不能和小伙伴们一样野。常常的,一个人在门前的小路上,挖草根,捡石子……
春天来了,就坐在田埂上,看一田的紫云英。那时,我叫它红花草,人们都这么叫。红花草油绿绿的叶子,紫色的小花,满眼,满田,一半开在阳光里,一半开在大山的影子里。于是,深深浅浅,深深浅浅地眨着眼睛,像夜空里的星星。风来了,它们伸颈侧目,羞答答地合上了花瓣。我疑心紫云英长大是要嫁给风的,邻家嫂子没过门时,一见哥哥就是这个样子。现在,邻家嫂子嫁过来了。她乌黑的大辫子,辫梢上系着一撮毛线,紫红的。她到河边洗衣,经过我身旁。辫子一甩一甩的,那紫红的毛线球晃着我的眼。我总不自觉地伸手摸一摸自己的头,摸到的头发,稀稀拉拉。我不甘心,随手采一把紫云英,顺手拽几根草,将其扎住,扎成花球,顶在头上。这时,满田的紫云英都朝我笑,我也笑了。笑得前俯后仰,仰倒在田里,无数细软的手托着我,我的心一下子满满的。 长大了,读到“沽得梅花三白酒,轻纱醉卧紫荷田。”若有所思,谭公醉的不是酒,是紫云英。在欢快的诗句里,我读出了莫名的无奈与惆怅。少时,我眼里的紫云英好像不是花。

看花是花,大概是豆蔻之年,在堂姐的闺房。堂姐有一双丹凤眼,一头自来卷的头发。老人说,头发自来卷的人命好,可堂姐的命并不好。她10岁时得了癫痫病,聪明活泼的她一下
子傻了。发起病来全身抽搐,口吐白沫。不发病时,也很少说话,安安静静的,或依门而坐,或侍弄着花花草草。

她侍弄最多的是凤仙花。如看到她脸上挂着笑,那一定是凤仙花开了。凤仙花一开,堂姐就快活起来,她摘下一朵朵凤仙花,小心翼翼地剔去花叶,放进小巧的木臼里,再添加一两颗明矾,满心欢喜地捣。喜悦合着捣的节拍从她的眉宇间流出,流过鼻翼,流至嘴角,嘴角微微上扬……不一会儿,凤仙花和着明矾成了泥。堂姐用小勺子将花泥一一挑起,敷在指甲上,然后用布裹紧。一天一夜后,指甲就变红了。我总是第一个看到堂姐红指甲的人,每每都是我帮她的手指拆线松绑。或许因为这,堂姐喜欢我,处处护着我。一次,伙伴们玩骑马的游戏。大家都不愿当马,便将一旁的我拉去当马。四五个人轮换骑在我背上,我敢怒,不敢言,一任汗水伴着泪水流……

堂姐看到了,瞪圆了丹凤眼,冲上来,推翻我背上的“主子”,把我搂进怀里。早春的一个周末,我正在做作业,她兴冲冲地跑到我跟前,脸上挂满了笑。不容分说,拉着我的手就跑,把我拉进她的闺房。她闺房的窗台上摆着两瓶插花,一瓶暗红,一瓶雅白,都是兰花。原来堂姐上山采兰花了。我伸手捧起雅白的一瓶,爱慕起来。看看花,又看看堂姐。堂姐笑盈盈地点着头,意思是将花送我了。兰花将舒未舒,花瓣像手指,似扣非扣,成了罩,罩着花舌。我用鼻子去吻花,浅浅一吻,清香丝丝,钻进我的鼻腔,直入大脑,大脑像进了风,清凉凉的。“姐,你在哪采得这么香的花?”堂姐腼腆含蓄起来:头微低,身稍侧,舌头一伸,瞬间卷回……这一刻,我震住了:堂姐微卷的刘海,白皙的鹅蛋脸,红润的舌头……整个儿像一枚绽放的兰花。我抱紧瓶子,抱住了堂姐。再大些,我到外地上学了,离开了堂姐。每到春天,我总会想起兰花,想起堂姐。可是,1980的春天,堂姐上山采花,癫痫病发,不再醒来。她爱花,与花同眠……

如今,爱花的人多了,为了不辜负爱花的人们,花儿便以节日的盛装馈赠。我赶过樱花节,赴过牡丹会,奔过菊花展……看花时,为花而醉;醒来时,却怅惘无限。也许,我爱花不同于堂姐吧。
雨顺着梅枝流,流进我的衣袖,我打了个寒颤,将伞撑起……眼前的腊梅一下子失去了颜色。蓦然间,有凉水流过后背。我一直没看见梅花,或许,有一把无形的伞遮住了我的眼睛;或许,梅在光天下,我在伞罩中,彼此隔膜了;或许……唉,我错过了多少风景呢?再次抛开伞。不远处,茶花怒放,望春花已俏丽枝头……梅在春色边,枝疏落,叶憔悴,朵儿零。一半是落寞,一半是孤傲,在我,是真正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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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墨菊,文学爱好者,系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2001年开始创作,作品散见于《江淮晨报》《合肥晚报》《德育报》《中国教育报》《中国体育报》《西部散文》《作家天地》等,出版了散文集《我的两天》。

主编简介:
汤守玉,网名冰清玉洁,湖南衡阳人。作协会员,各种文学样式皆涉足,作品散见各类纸刊和网刊。现为《三木秉凤文化传媒十一刊》平台主编,微旬刊《大文坊》签约作家。

文化是民族的灵魂!传承优秀文化是民族的责任和使命。以三木秉凤(周凤森)先生为首的三木秉凤文化传媒创建以来,为弘扬中国民族文化,致力于以文化荟萃智者,广交贤人,为实现世界文化大同而努力奋斗。赢得了民众的赞同。2020年,为了发展壮大三木秉凤文化传媒,期待各界朋友的加盟与推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