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作者:邵佰芳
1991年春节前夕,远在他乡的我们急急忙忙奔回家,去陪伴母亲最后一程。正月初十母亲走了。一晃母亲离开我们三十年了,母亲的音容笑貌虽已渐行渐远,但的言行举止、为人处事一直在影响着我们。
母亲没上过学,几乎不识字,但她有良好的记忆力和理解能力,从家庭的教育和社会的影响中积累非常好的文化素养。母亲经常口中念念有词:“为扶养小孤儿任劳任怨,勤纺织苦节俭安度艰难”、“你撒娇任性你不知礼,你依你是帝王女,你嫁到民间你就是民间妻”、“怜贫济困是人道,哪有个袖手旁观在壁上瞧”、“麟儿哪有神送到,积德才生玉树苗”……那是母亲记住的戏词,每一句每一段都道理深刻。母亲喜欢听戏,也喜欢唱戏,北方的评剧是她的最爱。干活时哼着戏曲,闲暇时便是故事。母亲在自娱自乐的同时,也熏陶和教育了我们。在母亲的哼唱和故事中我们懂得了很多道理,也学到了很多知识。
母亲除了爱唱戏,就是爱养花。尽管忙得脚打后脑勺,但每年春天都在窗前空地上栽种一些花儿,开花儿时便引来蜂蝶采蜜,招来邻里赏花,院子里总是热热闹闹。天气冷时,母亲就把木本花儿搬回屋里,怕冻死就在炕头搭一长条板子把花儿摆上。
勤劳是上一辈人都具备的美德。母亲没有工作,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便是她的全部。我们家有姊妹五人,洗衣、做饭、家务、杂七杂八的事基本都由母亲一人做,很少见到她有闲的时候。
冬天夜长,我们都睡一觉了,睁眼看见母亲还在大灯泡下做针线活,有给我们做的衣裤、鞋子,也经常揽一些计件小活,像调帽子、捻麻绳之类的,挣点小钱补贴家用。我们总会说一句:妈,怎么还没睡呀?母亲冲我们笑笑:还早着呢,这点活儿干完就睡。第二天我们还没睡醒,母亲就已经在拉风匣做早饭了。
春、夏母亲就在房前屋后空地种菜。春天翻地是最累的活,母亲带着我们全家总动员,叉子、铁锹、铲子都用上。菜的品种很多,家常菜都种一点,省着买菜了。成熟时,小旱黄瓜清脆带甜;粉红的、黄的柿子汁甜肉厚;大青椒肉薄微辣;倭瓜、土豆又沙又绵;茄子黝黑发亮。做饭烧火时,把玉米插到炉钩子上在灶坑煤火上烤,烤成焦黄发黑时拔下来,我们两只手快速交替拿着就啃,那叫一个香啊!还记得有一个超级大倭瓜,去瓤切半称重达25斤。所有菜的口感,都是原汁原味的,至今都回味无穷。秋天里母亲把芹菜捆成一捆一捆的,拿到市场卖掉,用卖的钱又买回冬天储存的大白菜。东北秋雨多,天气阴冷,母亲的双手都裂了口子,很疼,晚上要抹上蛤蜊油在火上烤一烤,口子就不疼了,旧口子愈合了,又裂开了新口子……。正是这些勤劳耕种的所得,养育了我们。
我家房前有一个大水泡子,正是水禽类的好去处。母亲养十几只鸭子,一连能下80多天蛋,除了端午节每人分几个煮上吃,平时很少舍得吃,都让母亲腌到坛子里,变成咸鸭蛋就饭吃,细水长流的补充蛋白质。鸭子早晨放去大泡子里吃小鱼虾和水葱籽,晚上叫回来进窝,否则,鸭子早起下的蛋就丢了。母亲叫鸭子时的声音又回荡在耳旁:鸭啊(长音)、鸭、鸭、鸭……
每年开春,母亲都抓(买)一只小猪崽,平时米汤、野菜、泔水、豆腐渣伺候着,等到年关加些豆饼、粗粮等增肥,腊月里宰杀,卖掉一半,剩下埋在冰里,一点一点当油炖菜吃,到春节时,过几天吃肉瘾,剩下猪头过二月二。喂猪的野菜,大部分是我们放学后顺便捋上一袋子,豆腐渣都是母亲挑着水桶去豆腐坊买,来回要走挺长的路,歇好几歇,有多累,只有母亲知道。
母亲心灵手巧,做针线活也是很有名气,邻里、亲朋都夸母亲做活的针脚精致。我们的单衣、棉衣、单鞋、棉鞋,都是母亲一针一线做出来的,补丁也补得对称有型。一年每人两套衣裤和鞋,破了补了又补,我们总是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母亲的手指肚磨的都是老茧。
善良、贤惠是母亲一辈子的称号。 我的记忆里,母亲不但自己累着,却总有时间替别人做事。偶尔吃顿饺子,也给左邻右舍送一盘,邻家奶奶衣服破了就找母亲给补,小孩病了也叫母亲去给捏捏背,谁家女人有委屈也跟母亲说说。这些琐事母亲总是乐此不疲的做着。我爷爷老年时由于惊吓得了间歇性精神病,后来卧床不起,都是母亲一人伺候,拉屎拉尿,天天洗刷,那个时候没有上下水,没有洗衣机,都靠一双手来完成,那是何等的累呀!可母亲只是抽一支纸卷的烟就算歇着了,从来没听她抱怨过。
我们都走向社会成家后,叔叔家的两个弟妹读高中寄宿在我家,母亲一如既往的按时做饭,惦记他们学习、健康情况,直至他们上了大学。
母亲一生都很节俭,没有为自己装扮过。记得母亲有一件黑蓝色裙摆大衣,一双半高跟绒面绒里系带鞋,还年轻时,有个重要场合或出门(去外地)就穿上,那时我们觉得妈妈好漂亮,像电影里的演员。后来也是因为家境贫寒,没见母亲买过新衣服,穿的都是手工缝制的便服。生活困难时好吃一点的东西都可着孩子们吃,母亲也是一位“我喜欢吃鱼头”的典范。我们工作后,每月都给母亲一些钱,她也舍不得花在自己身上,常说粗茶淡饭吃上不犯病,人老了没有想吃的欲望了,吃饱就是福。但剩下的饭菜是一定要吃掉的,她说:“浪费也是犯罪”。
母亲是刚强的,她也经历了丧子、丧夫之痛。大哥因病早逝,那时弟弟还小,母亲强忍着悲痛,坚强的支撑着一切,泪水总在她眼眶打转,后来她说左眼睛总有个黑影遮住视觉,那一定是悲伤的痕迹。父亲走时,除大姐外我们还没参加工作,有上山的、下乡的、读初高中的,面对现实,母亲毅然决然的说:你们选择好自己的路,努力去学习,参加高考,这样才有出路。
再后来,母亲当上姥姥和奶奶了。我们都想让她好好享享福,可是肺癌却夺走了她的生命。我们觉得积劳成疾是病的根源,东北漫长的冬季,做饭、取暖烧的都是有烟煤,对肺的伤害很大,常年在烟熏火燎的环境中做家务也是主要的病因。母亲经常咳嗽,都没有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只当感冒吃些药缓解一下。我们这些不孝的儿女竟把母亲的健康忽视了,如果及早发现、及早治疗就不会这么快就走了?这么多年了,自责、内疚一直在心里缠绕,母亲一辈子操劳,当我们有了一些条件能够给予她一些回报的时候,她却不再等待。三十年了,每每想起母亲,心里酸痛酸痛,视线模糊,那句“子欲孝而亲不待”的含义才能体会至深,愧疚、遗憾再没有机会弥补了。对母亲那些平平凡凡、点点滴滴、自自然然的事,我们充满了敬意和钦佩!感觉母亲一直陪伴着我们,母亲的家风、人道是不过时的,我们应该传承。
2021年2月21日

邵佰芳,网名:幽兰.s。生于1958年5月30日。1976年7月高中毕业,后下乡插队一年半,1977年考入黑龙江省财政专科学校。1979年毕业分配到黑龙江省克山县税务局工作,1985年调入山西省太原市审计局工作,2013年退休。现在一单位兼职财务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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