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铸 犁
随笔作者/向远茂/图片/引用
铸犁的艺人称之为铸匠,我故乡的地方语言叫“卸匠”。这是个在以坪坝为中心周围百里之内很“吃香”的人,如果要铸犁的生产队就得去请他!那一套铸犁的工具是比较重的,需要三四个人去抬。“卸匠”是很受尊重的,每到一个生产队都自觉地将他的吃、住安排妥当,并热情招待,“卸匠”是很荣耀的一个技术工匠。
那是七十年代,一个来自吉首白岩紫金姓陈的“卸匠”是个能说会道也很礼貌客气的人,都是亲戚邻道,大家都很熟悉,有的还将他叫“舅舅”,他是个不挑吃、住的人,有吃有住就行,但人们都是“整家待客”的款待他,有句话说得好:“艺人不可外待”,就是现在人们仍然遵循着这一古训。“铸犁”的工艺也是很复杂的,先得去山上砍伐那些比较大蔸的松树,然后劈成条块状,再挖一个长方形的土坑,点燃引火柴,再往土坑里不断地加柴块,直到填满为止,柴块燃烧成炭,用小树枝、湿稻草掩盖在上面,取润土压实,将火闷熄。之后就是扯闲谈、摆龙门阵、有的去打柴、有的去水井喝水、有的慢慢抽烟、休息、等待……闭坑的时间到了,于是打开土坑,大家分捡着那些“浮炭”装袋回家。这种炭很轻,容易点燃,但不耐烧,所以叫做“浮炭”,铸犁口必须要这种专用的“浮炭”,其它的木炭是不行的,因为杂质太多,对铸犁口影响很大,铸出的犁口质量也差。
需要铸犁口的生产队,就将各家各户损坏了的犁口、生铁锅、生铁罐与生铁相关的废品都收集起来,交给生产队,送到“铸犁”的地方煅烧熔化。“卸匠”把熔炉安装好后,接一根通风管道直达熔炉的外壁,用一坨粘黄泥固定在熔炉边,中开一小洞,内通“U”字形熔炉,外连接着一个约五尺长的向下斜置的圆柱形“风箱”,拉风箱的有一两个人,那也不是一项轻松的工作,他们得轮流着上阵,没有“偷懒”、“耍滑”的时间和机会,因为熔炉里煅烧的是生铁,要将这些生铁熔化,需要上千度的高温。铸犁作坊一边有人不断地加“浮炭”助燃升温,一边有人得卖力地拉着风箱,那风箱发出“噗——哧——噗——哧”的无奈、憋屈、受气的吹火声!“卸匠”一边不时地检查生铁熔化的程度;一边在清扫铸犁口的模型,这个模型是用上好的红粉岩做成的,分上下两块,制成半边“新月”的形状,使用之前必须要清扫、刮灰、检查,然后将两块模型合拢固定好竖立起来,支撑稳当后,再将熔炉里熔化了的生铁水舀出来,迅速地从模型上端的入口处浇注下去,那生铁水火花四处飞溅,就像春节的烟花,光芒四射,煞是好看!站在旁边看热闹的人,如果被生铁水溅在衣裤帽鞋上那就会被洞穿或烧燃,人被溅着了就会灼伤,那“卸匠”的衣裤像马蜂窝的孔洞那么密集。生铁水从模型端口处下注火花耀眼,进入模型的成就为铧犁,滚烫落地的自然形成圆珠。待冷却后,有火枪的猎人与小孩们就在抢着捡那些叫做“铁砂”的圆珠子,用作打猎的子弹。些许时间,生铁水浇铸的犁口在模型里已硬化成品,于是“卸匠”小心翼翼地打开模型,将火红的犁口取出来,一个个一排排放好,并从熔炉里刨来细末炭灰盖一层在犁口上慢慢冷却,新铧犁就这样铸成了,那铧犁成青灰色,周边有如刀刃般锋利。
人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平凡的人生,似如“卸匠”的风箱常常会两头受气,也得忍气吞声;平凡的生活,仿佛是“卸匠”熔炉里的生铁,还要承受高温高热的煅烧;而生存的过程和意义,好像“卸匠”模型里的生铁水,在痛苦的挣扎中重新塑造自我,铸就铁一般的精神与意志!这就是——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