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竹子开花
戴永久
1975年拆迁搬家时,在新建房屋后面东西两角的空地上各栽种了几杆竹子。不料,这几根小竹子,经过十几年的繁衍,把整个屋后全部占领了,茂密的竹园连成一片,成为草房遮风挡雨的天然屏障。竹子大得都有小孩子臂膀粗,平日里,除了满足家用外,左右邻居来要根把回去做铁叉、钉耙、小料子把柄之类的,一概满足,稍小的竹子父亲则每年间伐一批,编成畚箕、篮子、篓子等以供家用或送给亲朋好友。
天有不测风云。1988年春天,屋后碧绿的竹叶先是慢慢转黄,到初夏时,整个竹园里仅抽出屈指可数的几根新笋,东倒西歪,瘦削矮小,一副病态。不久,原先那些叶子转黄的大竹子枝头上,零零星星地开出了褐黄色的竹子花,瘪瘪的为数不多,也不起眼,黄绿相间。
庄上老人们见此情景,惊诧不已,异口同声地说:“竹兴生笋,园败开花。”竹子一般60年左右才开一次花,现在开花,有些反常,千千万万要注意家人的安全。
说来也凑巧,这年夏天,一阵飓风,又将我家正屋后沟坎子上一棵有合抱粗,高大挺直的白杨树拦腰折断。种种不祥之兆,让父母忧心忡忡,时刻挂念着常年在外奔忙的子女们安危。
入秋,父亲将屋后开花的竹子全部砍掉,从大埨乡塔子村请来几位篾匠师傅,将粗一点的竹子做成几套凉席、凉匾、圆匾、箩筐、筛子等家用竹器,分给我弟兄们家用。余下的小竹子和下脚料则自己动手做成大小畚箕和篮子,除留家用外,三文不值二文的贱卖,或干脆送给左邻右舍和庄上熟人使用。
是福求不到,是祸躲不掉。这年初冬,身为建筑施工技术员的五弟戴小明,在上海浦东工地因做好事,帮年老力衰的工人拆卸模板,不幸从二楼滑倒摔到水泥地上,造成大脑珠网膜出血而昏迷不醒。
建筑公司经理黄天寿吓坏了,随即叫人火速将人送达医院抢救,因为一时半刻无法确定伤情,所以一直拖到第三天病人恢复知觉以后,方才打电话通知家人。
闻讯后,我随即请假陪父亲赶到上海华山医院。这时小明已恢复神志,能认出我们,但还不能说话,他眼眶内充满了热泪,我们带去的桔子他接二连三吃下去五六个后,还打手势要吃。
因为尚在观察期,病人需要静养,于是,我们从病房来到医务室。华山医院的脑科专家对我们讲:“珠网膜出血是个难症,这病现时在国内尚无根治的成熟技术。现今治疗的办法有两种:一是破颅清除脑内网上淤血,手术难度大,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五十,一旦失手,就意味着生命结束;二是保守医治,通过药物治疗,辅之静养,让珠网膜上的淤血慢慢地自行吸收消除。病人年轻,代谢旺盛,加之体质好,只要不烦躁劳碌,慢慢恢复,康复如初的也不乏先例。”
我同父亲、游余红(小明妻)及黄天寿经理反复商量,权衡再三,最终接受了保守治疗的方案。两个多月后,小明的病情基本稳定。我又同妻子郑爱林一起到上海,将出院的戴小明及其爱人游余红、小女戴娟一同接回姜堰新河岸家中。又经过一阶段的治疗静养,戴小明仍有一只眼睛有点不正常,刮风下雨和情绪激动时有点头痛,其他基本恢复正常,众人无不为他庆幸和高兴。
1989年夏天,张沐乡政府从实际出发,安排戴小明到当时的土地管理站当技术员,负责全乡各村、组、户建房报告的审批工作。这工作也不算太重,加之负责人潘法金同志对他十分同情和关照,在之后的一年多时间内,五弟生活工作基本上恢复正常。
1990年秋,在父母及兄弟们的大力支持下,戴小明拆去家中西头三间老草屋加上夹巷,利用旧宅基新建起三间五架梁的大瓦房。建房期间,虽有父母及小明他丈人游有为全力支持,上下打点帮忙,但戴小明作为户主同游余红一起还是操了不少心。也不知是砌房过程中的劳累,还是平时少年夫妻在一起生理上的需要,造成的精神和体内上的消耗过度。待房子建成后,五弟就觉得时有头痛,但注意休息后,即能恢复正常。由于缺乏经验,一时的疏忽,当时谁也没有往三年前珠网膜撞伤的病根上去想,因而失去了救治的良机。
1991年正月初六,小明一家到姜堰给我拜年,一直玩到晚上才兴致勃勃地骑自行车回家。第二天,在家又玩了一天,初八凌晨,他突然感到脑后钻心疼痛,吃药后呕吐不止。
父亲得知后,随即请人找板车将他送到姜堰人民医院急诊室抢救。九点多钟,我从供销社负责人会上出来,接到小明病重急救的电话,随即三言两语交代好会后工作,立即乘车飞奔人民医院。
一进急救室,顾仁宝主任满头大汗地给病人做心跳起搏,几分钟后,顾医生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实在没有办法,回去准备后事吧。”父亲、余红及宜珍妹妹一听,失声痛哭。
我当即安排车子,由二弟永发、三弟永旺护着,将小明的遗体先送回新河岸家中。强忍悲痛,我一方面要安慰父母,并托咐妹妹宜珍时刻陪伴,五弟媳游余红,则请她娘家人来相伴劝慰;另一方面同二弟、三弟等商量办理丧事。
四弟戴小林春节回家探亲,刚返洛阳,接到噩耗,立即买票,当晚马不停地返回老家奔丧。也不知是突如其来的精神打击,还是过度劳累,办完小明丧事后,四弟小林回洛阳后也大病一场,直到三四年后,经过长期调治,身体方得恢复。
老年丧子, 是人生大不幸。白发人送黑发人,父母受到古稀以来最沉重的打击。几天下来,老人的头发白了许多,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夜不成眠。白天衣食无意,目光呆滞,独坐无言。父亲虽说坚强,想到活蹦乱跳的心爱的儿子,一下子没了这残酷的事实,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眼看父亲面容日渐憔悴,身体每况愈下,进而有一只眼睛明显突出,且不易闭拢。接着,我和永发、永旺、宜珍隔三差五地接他们到各自家中散心。随后,我又先后陪他们到镇江三山,南通狼山和南京、扬州等地参观游览,力图慢慢地冲淡他们对五弟的思念。
服丧期间,母亲一日三餐,风雨无阻,顿顿准时将饭菜捧到五弟木主前奉供,偶尔在外用饭时会反复念叨:“怕的小明今天又要挨饿了!”每逢清明、七月半和辞年,父母总是备着满满的锡箔包子,边烧边叨唠:“这个讨债鬼从小惯养,没得算计,也不晓得现在可有钱用?”
后来,随着游余红改嫁海安县南莫乡张家,并将孩子戴娟带走,父母才慢慢地从“小明夭折”的阴影中走出来。每当提及此事,父母随即沉入揪心的思念。
五弟不幸逝世,悲痛中我恭撰三联以挽之。其一嵌名联:小自我择善而学,舍己忘身为事业;明事理尅尽职守,一生清白守家训。其二:生离死别手足情,情深似海;悲欢离合人间事,事如烟云。其三:苍天作证为业捐躯,精神长存;大地有情后继有人,虽死犹生。
五弟小明永远地走了,亲人们的惋惜,特別是父母的痛心,值得理解。如果把竹子开花作为警示,并且坚持不懈,办事情过日子,多一点谨慎稳重,也值得理解。逢凶化吉,多么好。

个人简介:
戴永久,男,汉族,1944年4月出生,中共党员,大专学历,曾任小学教师,5个乡镇党委书记和县、市两个部门负责人。2004年退休后从事文学习作先后在"江苏生活快报""江苏散文报""山西科技导报""泰州晚报""姜堰日报""溱湖""罗塘"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等文学作品100余篇。现为江苏省作协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