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 春 · 日 晌
没有到三月,春风飘忽,一会儿吹一会儿停,放风筝的孩子们不知如何是好,有高兴也有点点的沮丧。
差不多有小孙女个子大小的纸鹞,张着两只大翅膀栖在她的肩上,遮挡住了她大半个身子。鼻头上泛着细密的汗珠,红彤彤的脸颊挂着坚信自己也能飞上蓝天的一种固执的神气,雀跃在草地上。

踩踏在松软的枯草上,顺着风小跑了数百步,转过身来逆风狂奔,不时的回过头来,别着身子,保持着继续前奔的身态,拉扯几下细柔的线绳,摇几下线轮,纸鹞顺着风飞了起来,飞的很高。
渐来的春意醇如老酒,纸鹞如喝多了老酒一般,在上空随轻风晃晃悠悠的飘荡,欲坠反升,欲升反坠,展开的软翅在风中发出“呼啦啦”清脆却杂乱的声响。听不出是拨弄古筝的弦音,古人曰此音如风撩拨古筝,故纸鹞美其名曰称之为风筝了。
一次次的奔跑,一次次的坠落。风停下了脚步,小孙女也停下了脚步,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嘟撅着嘴,盯着蓝天,似有不甘,等待又一阵风起。

宽窄丈余的野餐垫上搁几样简单的零食,抿着温热的茶,一家人席地而坐,沐浴在中午热烈地阳光里。前两日,一连几天的冷雨,这一刻,冰润的心情里萌生出温热的喜悦。
“爷爷,有个小虫子爬到垫子上来了!”
有一只如芝麻粒大小的虫子,看不清它有多少只脚,走的很快,默然不语,顺着嫩绿的细草爬上了我们的野餐垫,有轻风拂来。
风吹而虫动,百物生,滋荣向茂,春天真实的来了。
……

阔广的河岸,残留着去冬的肃杀之气,一地的枯草缠绵悱恻,趴伏在地上,因冬雪的浸沤,隐晦一股腐烂的味道,踩上去软软的感觉如是踩在云朵之上。
一丛丛绒乎乎的嫩绿倔犟地从枯草中蹿了出来,很小很小的比美女们的美甲还要小的,黄的、紫的、玉白的花,夹杂在嫩绿中,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人怜爱。
一棵棵光秃秃小树穆立草地上,映着天光,成为黑色的剪影。太阳就像一只只坠落在地的纸鹞拦在树间,睡眼惺忪满不在乎的躺着。
几只小雀在草地上走,小心地踮起一只脚来,又小心的踩下去,踏在那一根根枯草间刚冒出来的嫩绿上,一副活怕伤害到小草的模样,掬诚可笑。

近岸的水边轻浮着两只小野鸭子,划过静谧着的水面,带出两道长长的柔柔涌动着的粼粼春光。
脱下了圆滚滚厚袄,少了束缚显露出千姿百样身形的人们,三五成簇的聚在了一起。
人不是很多却也不少,踩踏在软软的枯茎嫩草上,那些微微的嚓嚓声,很像小孙女的风筝放飞不起来,鼻子里哼哼着,发出的一种幽怨的声音。
情侣和携家带眷的人,席地而坐或歪身斜躺着,慵懒在日晌的阳光中眯缝着眼睛。很多人默无一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更多人的人是一茬搭着一茬,东扯葫芦西扯瓢的聊着里长家短。不远处,几个聒噪的妇人背对太阳坐着,一个妇人觉得腰间痒了起来,毫无顾忌的掀起衣襟,露出一大片黄白的肉,搔了几把痒,几人大声的吵嚷着,如同中间隔着一丘很宽的花田一般。
……

桃花树下,静等河面吹过来的风。眯眼看着桃花树杂叉着的光净净的枝丫,其实枝丫已经开始返青,张满了米粒般大小的嫩芽和嘟鼓着嘴的花苞,有丝丝的清香。过不了几天,嫩芽就会变成了绿叶,嘟鼓着嘴的花也开了,春天就会从绿叶和桃花里走出来,河岸草地,漫山遍野地四处溜达。
小孙女牵扯着纸鹞又跑向远处,跑进嬉闹着的孩童当中。空中的纸鹞依旧是呼啦啦的声响。

静悄悄地听着,看着。此刻,孩童们的嬉闹与纸鹞在空中的鸣唱,契合时的那份无以言比的美妙,宛如春风抚弄古筝,悦耳萦怀,无比的圆润,无比的流畅,无比的惬意,无比的肆意豪情……阳光下一个个跑动的孩童,蓝天上的一只只飘舞的纸鹞,宛若流动的音符,起伏婉转。
风,吹过草地,一阵比一阵静,一阵比一阵柔和,从碧绿的河面到黄绿间杂的草地,就像从春天吹到了秋天。
从阳光里走出树荫,温暖在身上生了根,踩着自己的影子在草地上漫步,就像在和绿草上的自己对话,枯茎无言,轻风绿草在我的耳边细语:“风在天地间穿行,纸鹞在风中晃荡,岁月在长河里流逝,你啊你,别负了这初春里的青草嫩绿,筝唱‘南风’,踏春寻歌的岁月。”

撰 文 山中老猴摄 影 山中老猴
二0二一年二月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