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二叔
綦宝林
最后一抹晚霞挂在山边的时候,蛙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空气有些潮湿,暑气渐渐降了下来。暮色低垂,道路、禾苗、沟渠、远山近水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吃过晚饭我信步来到了村外,刚拐过一个弯,一团身影从路边闪了出来。哦,金二叔!只见他手提一袋东西,鼓鼓囊囊的,不用说又捡着“宝贝”了。
“下雨天也不闲着啊!”我打趣道。
“嘿嘿,四处转转,能捡就捡,闲着怪难受的。”金二叔话音未落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夜色里。
金二叔是街坊邻居们送给他的雅称,他与我同村,姓綦,不姓金,单名一个瑞字。今年八十有二了,不足一米六的个子,与山东大汉的形象有些差距。不同的是虽说耄耋之年头发已经花白,但背还算坚挺,走路步子迈得很快,一担水挑在肩上,走个一、二里路并不觉得吃力。
金二叔自打祖上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的很多事都成为大家饭后茶余的话题。譬如说,小时候跟随父亲赶大集,一张口就能算出所买东西的价钱,被大家称为神童;譬如说串乡走村卖百货,捡回了一个媳妇等等。

他七十三岁那年就不种地了,责任田全部承包了出去。种地那会儿,在外工作的儿子帮不上忙,全靠他一人忙活。他曾对人说年龄大了,体力不行了,收下来的粮食自己捣鼓不了,光靠邻居帮忙也不是长远事,还是少麻烦别人为好。
老伴小他两岁,身体不是很好,是烈士的遗孤,民政部门每年发给她三千多元的补助。按理说这些钱也够他老两口花的了,但金二叔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除了忙农活外,还经常捡一些废品卖钱。闲着无事的时候,他也很少像其他老人那样有事没事坐在街头东家长李家短的闲聊。他说,东西越捎越少,话只会越传越多,弄不好闲话会使父子、爷们、街坊邻居产生大的矛盾。
他捡破烂是有原则的,只捡不收、不盗。随着农村生活的提高,装修房子的人多了起来,自然破破烂烂的东西是要扔掉或卖掉的。有一些装修房屋的人家想把破烂便宜卖给他,他无论如何也不要。时间长了,街坊邻居图清净都会让他无偿地拿走。金二叔说,拿有拿的规矩,凡是住户不要的东西统统都要拿走,包括捡剩的垃圾。你不能只拿走能卖钱的,不能卖钱的遗落一地。

村北有一个水塘,金二叔把捡回来的脏衣服都要在水塘里洗净,晾干后打成捆再卖到废品站。因此,他家里成了一个废品集散地。庭院里,左一堆又一簇,星罗棋布,大门外两侧也堆起了小山。空闲的时候,他会用破旧的自行车把整理好的废品卖到收购点去。卖废品要经过村南的老槐树,树下闲聊或乘凉的老人大多时候会主动跟他打招呼,金二叔报以微笑或招手示意一下,躬身骑车而去,融入了泛着新绿的光影里。
闲不住是金二叔骨子里所具有的。麦收时节,他看到家家户户都忙于收割、晾晒、出售或储存小麦,却不屑于捡起遗落在麦田里的麦穗,着实有些心疼。粒粒皆辛苦啊,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生产队集体经营时期,老师带领小学生捡麦穗的情形。那年月人们生活还不富裕,对于劳动出来的果实尤为珍惜,不舍得糟蹋一粒粮食,可现在实现了机械化,体力劳动减轻了,却很少有人再去在乎遗落在地里的几个麦穗,大多宁可站在地头说笑,也懒得去地里弯腰。这些金二叔都看在眼里,他很想去提醒一下大伙,粮食糟蹋不得!然而,欲言又止,这不是他该管的,既是说了谁会去听呢?唯一能做的就是当确认户主不再复收地里的小麦的时候,拿着编织袋去捡宝儿。晚上乘凉的时候,他向人们透露说,一天能捡二三十斤小麦,如果折合成钱那就是三四十块。真是理不说不透,帐不算不明,这一说大伙纷纷翘起了大拇哥。有几个老头、老太太也加入到了复收的队伍里去了。

金二叔的房子临街而建,院墙东边与水泥道之间有一块宽不足一米,长约十三四米的狭长地带。看闲着怪可惜的,金二叔把地整理好后种上了豆角。他像城里人侍弄花草鱼虫那样精心打理着:生虫打药;长出蔓子来了,搭建竹条架子。每天早上醒来必做的一件事就是给豆角浇水、除草。春风拂过,豆角爬满了竹架;夏雨阵阵,豆花凋谢长出了一根根嫩绿细长的豆角。收获的第一批豆角,金二叔仍是没舍得吃,他一斤一捆称好,赶着到市集卖一个好价钱。截止到上一个集市,金二叔已经卖了二百多块钱了。
钱也许是最好的说明,金二叔会过日子有经济头脑又成了人们茶钱饭后谈论的话题。

作者简介:
綦宝林,男,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烟台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在《南方文学》《齐鲁晚报》《联合日报》《山东侨报》《胶东文学》《烟台散文》《烟台晚报》《今晨六点》等省市级刊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