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 哥
文/山佳
我的大哥十六岁那年,他看到逐渐年迈的父母和几个年幼的弟弟妹妹,横下一条心,为减轻父母的负担,让弟弟妹妹们生活的好一些,毅然闯关东去了。
经过了千辛万苦来到东北的一个小镇,准备投靠街坊的一个叔叔,可一打听,叔叔不知去了何方?在人地生疏的外地,举目无亲,加上钱粮用尽,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傍晚,他敲响了一家客店的大门,可因心火攻心,疲惫饥饿交加,只敲了一下门,就倒在了大门外的雪地里。
真是命不该绝,店老板和老板娘正在唠嗑,店老板似乎听到有人敲门,他对爱人说:“有人敲门。”
“我没听到,怕是风刮的吧!”老板娘疑惑地回答。
“不对!我觉的有人敲门。我去看看。”店老板披上皮大袄,走出屋门。好冷啊!
店老板推开大门,“啊!真的有人。”店老板惊讶,他立即拉起我大哥,拖到屋内。
“孩他娘,真的有人。”店老板累得气喘吁吁。
老板娘立即帮店老板把我大哥抬上土炕。老板娘端来热水,给我大哥擦了擦脸。多好的孩子,方正的脸盘,黝黑的皮肤。老板娘看着昏迷的我大哥,她眼含泪水,“孩子孩子”一直在喊。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我大哥苏醒过来,得知被店老板搭救,立即要起身给店老板夫妇磕头,被店老板摁在炕上。老板娘端来稀粥,我大哥喝了下去,身体恢复了不少。
“孩子,你是怎么回事?”店老板问我大哥。
“大叔,我是関里来的······”我大哥把实际情况告诉店老板。
店老板心生可怜,“孩子,这样吧!你先在我这儿住下,以后的事慢慢再议好吗?”
我大哥就这样在客店住了下来。店老板的独生女儿英子年方十八,长相出众、聪明伶俐。英子看到我大哥格外亲热。我大哥为报答店老板之恩,他起早贪黑忙活,店老板夫妇甚是喜欢,二人商议招我大哥做女婿。
我大哥在客店住了一月有余,身体完全康复,他给店老板提出要走,去找工作挣钱。店老板把他的心思告诉我大哥。我大哥心想:此事虽好,但我的初衷是来东北挣钱的,不是来享福的。他谢绝了店老板的好意,依然奔赴了矿区。

来到煤矿,正赶上煤矿招工,煤老板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便问道:“你还是个孩子,能干什么?”
“老板,我已经十六岁了,是大人了。我什么活都能干,只要给钱就行。”我大哥坚定地说。
“好!那就下矿井吧!”煤老板决定。
我大哥下矿井后,他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承受着成年人的工作量,那苦可想而知。他想着家中年迈的父母和几个正在上学的弟弟妹妹,浑身充满了力量。他一干就是十年。多次的塌方、透水事故他都幸免于难。
我父母隔三两个月就能收到我大哥寄回来的钱。每逢此时,我父亲就会猛抽旱烟袋,沉默不语;我母亲缝缝补补着落泪。他们牵挂着儿子的安全,牵挂着儿子的婚姻,可也无能为力。
煤矿工人的工作是艰苦的,也是危险的,致使一些工人心态发生着变化。他们只求温饱,对生活失去信心,发工资后就去街上“玩玩”。我大哥对此深恶痛绝。
待到我大哥30岁时还是孤身一人。一位老矿工对我大哥很欣赏,决定把他的独生女儿许配我大哥。在没有家人到场,没有举行仪式,只是发了喜糖就完婚了。当时我大哥的心情是喜还是忧啊?
我大哥结婚后,生活是幸福的,岳父岳母喜欢,妻子疼爱。可不幸降临头上,大嫂在分娩时难产,母子伤生,岳母也因悲伤过度一命而亡。在与岳父共同生活的日子里,我大哥既要工作,还要照顾岳父,虽然辛苦,可有老人陪伴也是幸福的。一年后,在一次车祸中岳父也走了。我大哥承受着巨大的伤痛,没有告知家中父母,继续下井挖煤。一次因精力不集中,塌方事故中把右腿砸断。他借了很多钱,连同自己仅有积蓄一同付了医疗费。从那次,我大哥与家中失去了联系。
我父母通过各种途径打听我大哥的下落,都如泥牛入海没了下落。多年过去,家中人们认为我大哥已不在人世了!

有一次我去东北出差,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傍晚,火车停靠在一个小镇车站,我看到一位拄着拐拐杖,头带皮帽的老人在卖香烟,我喊了一声:“买烟的,给我来包烟。”
“好的。你稍等!”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
老头拄着拐杖,慢慢靠近火车递上一盒烟,我们四目相对,我惊呆了!多么慈祥的脸庞和温和的眼睛啊!老头扭头走了,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我虽然没有和我大哥见过面,可这老人的面貌和眼神多像我的父亲啊!待我回过神来,列车已经启动了。
我回到家后,因为父母已经去世,我和哥哥、姐姐说起在车站经历的一幕。有的哥哥说不可能是大哥,若是的话,他会和家中联系的,他那么孝顺,怎么能让咱爹娘牵挂呢?
我儿子大伟说:“大爷你们都是按照常理推算的,如果有意外呢?譬如说:大爷有他的苦衷不愿意说呢?假如他遇到了困难,怕爷爷奶奶牵挂他呢?”
此事搅扰的我寝食不安。经我和哥哥、姐姐商议后决定,我和儿子大伟去东北去找大哥。无论如何,要有个确切的结果,以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我和儿子大伟坐上了去东北的列车,在车上我只恨列车速度太慢,心中并不断呼唤:大哥,你在哪儿啊?
我和儿子直接去了我发现老人卖香烟的车站。安排完住宿,大伟说:“爸爸,您老休息吧,我到车站转转。”我看到儿子着急的样子,浑身倦意全无。
我们父子二人来到候车厅,向一位老年工作人员打听:“同志,在车站一位卖香烟的残疾老人您认识吗?”
老同志说:“是有一个姓王的残疾老头卖烟。”
“他叫什么名字?”大伟急忙问。
“只知道姓王,都喊他王老头。”
“他在哪?”大伟继续问。
“已有大约一周没来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我浑身又打了个机灵,忙问:“您知道他住在哪儿吗?”我接着问。
“可能住在光明街28号。”
“谢谢!谢谢!”我和儿子不约而同地道谢。
我和儿子立即赶往光明街28号。这里是一片低矮的小平房,28号在胡同的尽头。没有大门,我直接敲响了屋门。
“谁啊?进来吧。”一个苍老有气无力的声音。
我推门一看,屋内简陋无比,在昏暗的灯光下,土炕上卷缩着一个老人。
“老人家,你是姓王吗?”我问到。
“是啊!”老人回答。
“你是叫王大力吗?”
老人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大哥,我是你的小弟弟小六啊!”我向大哥扑去。
“啊!你是小六?是真的吗?”老人眼睛突然放光。
“大哥,我可找到你了。”
我和大哥抱头痛苦。
大伟依偎在我俩身旁,握着我大哥的手:“大爷,别哭了,可别哭坏了身子。”
过了约有五分钟,我和大哥平息下来,才知道大哥患了重感冒几天了。大伟立即给我大哥穿上衣服赶往医院。

大哥身体稍微康复,我把家人的疑问对大哥提出:“这些年你怎么不和家里人联系啊?”
“哎!我······”大哥抽泣起来。
“大爷您慢慢说。”大伟安慰道。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咱爹咱娘。特别是在节日里,我是整夜的不睡觉,觉得对不住咱爹咱娘。”
“大哥,别说这些了。你对得起咱们这个家,我哥哥、姐姐都记着呢。”
“自从你嫂子死后,我岳父岳母也相继去世,对我打击很大,屋漏偏遇连阴雨,我又砸断了一条腿,不能挣钱了,再也不能给咱爹咱娘减轻负担了,哪能让老人再为我操心啊!”我大哥感到很内疚。
“大爷,您这样做不对。听我爸说,你对咱家的贡献是最大的。我大爷、姑姑都记着呢。我爷爷,奶奶去世时都念叨你呢!”大伟抽咽着说。
“孩啊,大爷确实有不对的地方,只想自己了。”我大哥说着,放声大哭起来。
“别哭了大哥,看好病,咱们回老家。”我劝大哥。
“不!我不回去。”大哥停止哭声,坚定地说。
“为什么?”我有些着急。
“不为什么!只是······”大哥有些吞吞吐吐。
大伟接过话头:“大爷,您是不是怕给我们增加负担啊?请您放心,我会向孝敬我爸我妈一样孝敬您!”
“这······”我大哥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我把大哥接回了老家。走时的小伙子,回家来已是古稀老人,半个世纪一晃而过。可这一晃之间,大哥的酸甜苦辣只有他个人知道。
大哥跪在我父母遗像前痛哭:“爹、娘,儿子回来了!请您二老原谅儿子没能在您膝前尽孝。以后我会在家陪着您,不再走了。”
2021.01.26

作者简介:
崔同禹,笔名山佳,男,山东省东阿县人,退休警官,文学爱好者。在报刊及网络平台发表作品130余篇。

【编者按】
一篇很感人的故事,读后被作者朴实的语言,真挚的感情,真实的故事深深打动。大哥命运多舛,从小辍学,十六岁便出门闯荡,用弱小的肩膀分担家庭重任,几十年一如既往,流血流汗,与矿井打交道,与危险做游戏,与时间赛跑,家里人就靠着大哥每几月带着体温寄回家的钱支撑着,感激之情始终在家人心底盈荡,想着大哥回来的那天好好说声“谢谢”。
然而大哥在嫂子难产导致母子丧生、岳父母相继离世时,天,真塌了,砸向了大哥一个人,再然而,福无双至,祸,却不单行,一次井下事故又把腿砸断,此时,大哥掉入深谷,而倔强的性格却选择不告知家里,断了所有联系,从此靠着小零卖度日。
一晃几十年,寻找大哥的意念始终在家人心中,终于在偶然的机会与大哥有了一面之缘。后经多方努力,家人终于找到大哥并接回家中,少年离开,古稀回来,真令人感慨唏嘘,这中间有着怎样的牵肠挂肚,日思夜想,读者都能用心体会。人间大爱,无私奉献,顽强拼搏,这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无疑在世代传承,千万个小家组成十四亿中华民族的大家,让我们在困难面前,在灾难面前,英雄的中国人无不都是秉持这不怕牺牲、舍我其谁、勇于担当、奋发图强的民族精髓挺过千百次血与火的狱炼吗?
欣赏,拜读!(点评:李花满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