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忆中的“正月半,炸茅火”
戴永久
上了岁数的人们都记得,我们家乡通南地区,旧时有个喜闻乐见的“正月半,作茅火”的乡村习俗。
这个习俗通过“作茅火”过程中“扎茅火把子”;观察“茅火把子”火头颜色,预测当年天气趋向;说“炸茅火贺字”即贺词,表达心愿,开心寻乐;架“茅火把子”祈求粮食丰收等形式和内容,将靠天吃饭的农耕条件下,劳苦大众对未来生产生活的美好願景、追求和期许,生动形象的展现出来,沿袭相传,让人怀念。
首先是“扎茅火把子”。即选择通直,大小基本一致的芦穄、穄子、狗尾儿即谷子或沟坎草等杆儿作包皮,以芝麻、黄豆秸加上易燃的麦碎草作芯子,用稻草作绳密匝匝地捆扎成一个大碗口粗细,一丈左右长的草捆子。草葽子的数量为每个月扎一道,平常一年扎12道,逢闰年扎13道。草葽子的长短因户主种植田亩多少而定,耕种田亩越多,草滚越长。但前提是一个人能拿得起,舞得动。
建国前后,我家大家庭时耕种20余亩地,分家后种7亩多地,父亲每年都量体裁衣扎出粗细长短得体,有模有样的茅火把子供正月半晚上使用。
正月半这天晚上吃过“炒圆儿”的户主在孩子们的簇拥下,纷纷扛着自制的各具特色的“茅火把子”来到自家田头,先用火将茅火把子一头点旺,然后抡起烈火熊熊的草把,边跑边向两侧地头轮番舞动,火把掸地散落下尚未燃尽的草灰火星四溅,舞动的火把在黄昏空旷的田野间连成一片,似条条翻滚的火龙,活龙活现,气象万千。
正月半一般在农历立春和雨水两个节气之间,这时土壤中阳气开始上扬,或多或少的水气遇冷凌结,形成薄薄的雾气,随地飘绕,至使草把上的火苗承现出不同的色调。人们则根据火苗的色彩来预测当年天气的趋向,即若火苗发红,预示当年夏秋可能少雨干旱,若火苗泛白则示意当年夏秋难免雨涝。人们据此未雨绸缪,及早调整种植品种和茬口布局,以防患于未然。
1954年家乡遭遇特大洪灾,当年正月半“茅火把子”火头泛白,我爹爹预言当年恐怕要发大水,后不幸言中。由于事前有所防范,我家人终于顺利地渡过了灾后难关。
“炸茅火”时“说贺字”实为说贺词,则类似少数劳动中唱山歌似的,将各人的心声尽兴尽力,自由自在表白出来。比较普遍的有祈祷祝愿式的,即“茅火”炸者合着手上的动作和脚下的步伐,边走嘴里边随声高喊:
“正月半,炸茅火,拾个麦穗称了三斤半,打下麦子磨成面,蒸出馒头白又甜,阖家老少笑盈盈,吃不了的切片晒,馒头干儿助我过春天。余下麦子换金钱,买了粮田好传后,子孙享福万万年”。
“正月半,炸茅火,我家麦穗长有一尺半,麦粒饱满赛珍珠,磨出白面做馒头,蒸出馒头白又大,人见人爱笑哈哈”。
“正月半,炸茅火,人家麦穗寸把长,不见麦子只有芒,做成馒头黑又硬,甩到天上扎死鸟,掉在地上碰伤脚,捧在手上用嘴啃,两颗门牙咬断掉了”。
更有逢场作戏,开心打马调的边走边喊;“正月半,炸茅火,看见个女的奶子足有三斤半,挂在胸前齐裤腰,走起路来波浪掀,若是仔儿想喝奶,奶头儿摔到肩头边”。
约定俗成的是,“炸茅火”时不管你说什么,高兴的随声唱和,不高兴的听之任之,绝不会有人多心生气,更谈不上对号入座,兴师问罪了。“茅火”炸结束后,人们将剩余或长或短的“茅火把儿”带回来架到场边树杈上,而且是越高越好,因为它象征着当年自家粮垛子的高度。
往树杈上架“茅火把子”还有个讲究,须得一气呵成,随手抛进树杈上最佳,掉下来重新抛放为次,但无论摆放位置高低,在短时间内滑落下来则示为不吉利,如能经风雨折腾到秋后,仍能原幅原样的架在树上,主人就觉得脸上有光。
小时候,我亲眼目睹父亲爬到自家猪舍屋顶上,将剩余的“茅火把子”准确无误抛入事先选择好的树杈上,直到腊月大寒后百无禁忌的日子里,趁家中掸尘的时候才将树杈上的旧“茅火把子”抖落下来。年复一年,记忆犹新。
后来,伴随互助组合作社公社化等集体生产形式的涌现,失去了生存环境和条件的“作茅火”习俗一下子嘎然而止。
我将1979年援藏期间,在藏区所见当地农牧民冬播后一周内,“一条田埂一把火,狼烟四起烟火浓。火借风势风助火,草籽虫卵一扫空”的野火烧荒灭虫的做法与“正月半,炸茅火”习俗相比,觉得两种做法的目的惊人相似,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当今,在“正月半,炸茅火”习俗远离我们近一个甲子的时刻,录此记忆,与君同乐。

个人简介:
戴永久,男,汉族,1944年4月出生,中共党员,大专学历,曾任小学教师,5个乡镇党委书记和县、市两个部门负责人。2004年退休后从事文学习作先后在"江苏生活快报""江苏散文报""山西科技导报""泰州晚报""姜堰日报""溱湖""罗塘"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等文学作品100余篇。现为江苏省作协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