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顿吃得最“苦”最晚的年夜饭
作者:江南布衣
诵读:馨园小主
那个史无前例的新冠肺炎流行年转瞬就将过去了,弹指一挥牛年的春节转眼就来到了,每逢年终岁末,不管你身在何处,不管你是最疲惫游子,不管你是最落魄的归人,都要回家与亲人一起吃个情暖意浓的年夜饭,哪怕是日夜兼程、舟车劳顿,都无怨无悔。我虽然没有千里归途来过年的经历,但1989年那顿吃得最“苦”最晚的年夜饭,却让我终身难忘:
我是1982年6月从农村顶替到吴江航运公司三站的,是费家第一个跳出农门的人,逃脱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出而作,远离了乡下人的日落而息,在县办大集体企业当上一名财务出纳,虽然每月只有13.5元的学徒工资,但还是难免有种城镇居民的自豪感。然而好景不长,1987年单位面临破产,好不容易挤进城镇居民队伍的我,竟然会面临失业,只能自找门路。当时吴江交通局人事科的杨科长曾这样表态:“单位破产后,如果有人能找到接收单位的,交通局敞开绿灯,一律开出工作调令。”在山重水复疑无路的窘境下,通过同学介绍,重新回到自己家乡,在吴江医疗保健用品厂谋求到一个统计岗位的工作。顶替前,我在大队担任过团支部书记和公社的土记者,较好的文字功底,曾受到公社有关领导的好感和赏识,凭着这样的经历,我就到公社食堂临时搭伙。有一天吃好中饭走出饭厅,正好碰到公社党委的柳书记,柳书记问:“小费,你今天怎么在这里吃饭?”我直接告诉柳书记:“因单位已经宣告破产,我在医保厂沈厂长那里打工。”柳书记告诉我:“公社广播站正好还有一个编制,就是播音岗位,你愿意进来吗?如果愿意的话,你要到交通局去开好工作调令,及时来广播站报到。”深思熟虑以后我决定:这毕竟是个事业单位,无依无靠无背景的我,,能有这样的机会,算是十分幸运的了。第二天我就和柳书记说:“我愿意到公社广播站来。”就这样,在1988年7月上旬,我正式从吴江航运公司三站以一纸调令到公社广播站来报到了。
1989年的除夕晚上,我被安排在第三次的播音的值班,从16点55分开始到晚上8点40分结束。那年的除夕,寒风刺骨,雪花纷飞,当人们满怀喜悦合家团圆围坐在饭桌时,当寒冷的夜空响起连绵不断的鞭炮声时,我却一个人坚守在播音桌前,只能从监听的喇叭里感受人们除旧迎新的喜庆,此时此刻,心里真的是五味杂陈。反过来想想,行业落在其中,苦乐各不相同,三四年轮到一次的除夕值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除夕不能回家和亲人团聚的大有人在,只不过是我吃的年夜饭,比一般人家推迟了四五个小时而已。心定了,就能安神,八九年的除夕是飞雪迎春之夜,寒气逼人,由于那时广播站的机器设备都是电子管的,机关事业单位还都没有空调,但我把机房的门打开,室内温暖如春,打开那台松下双卡三波段收录机,一个人尽情地欣赏着澳洲广播电台播放的邓丽君、龙飘飘、费翔等港台明星演唱的歌曲,沉浸其中,倒也不觉得有多寂寞。到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各地人广播电台联播节目开始时,一听主持人说:“这次节目大约需要45分钟”后,这时心里又开始焦躁起来了,因为六七公里之外的小乡村,还有一家老小正在饿着肚子等着我回去吃年夜饭呢。八十年代末,虽然单位有固定电话,但老百姓家中是根本没有电话,父母唯一能知道我动向的,只能是等到家中的广播喇叭停播后,他们就知道我从单位赶回家了,这段时间那种焦虑的感觉油然而生。好不容易终于等到吴江人民广播电台重播天气预报后,我老调重弹:“北厍公社广播站,各位听众,今天第三次播音到此结束,明天早上第一次播音5点55分再会。”
关上播音室的大门,在办公室穿上雨衣,打着三节大号干电池的手电筒,骑上了母亲在上海花尽心思托人买来的飞鸽牌自行车,在茫茫雪夜中,开始了除夕团圆的年夜饭之旅。说实话,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黑夜,如果回去吃的不是年夜饭,如果不是为了父母心目中的合家团圆,我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精神回家的,因为那里有母亲和家人的焦急等待。虽然那年我已经是30多岁的人了,在这样的严冬雪夜,晚上九点钟从镇上一个人摸黑骑自行车回家,真的是“大姑娘上轿”,况且那时的公路两旁根本没有路灯,离开镇区后,越骑越黑,心里难免有点害怕。风雪交界的骑行路上,除了两边稀疏昏黄的零星灯光以外,就是接连不断的鞭炮声,再就是重复恼人的风吹雨衣盖住双眼的声响,其他真的一无所有了。我边骑行,边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不出任何意外,只要平安到家。我心里明白,这个时候家中父母,妻子和4岁的女儿,正饿着肚子守候在热气腾腾餐桌旁等候我的到来。我知道母亲一定会在晚上九点半以后,不顾寒冷,反复打开正北的家门,在寒夜中盼望那束归家手电的光芒。想到这些,心中的恐惧感被家的温馨所驱除,凛冽寒风的雪夜中,我的双脚踏得更加有力,骑得我热气直冒,汗湿内衣了。正常情况下,白天只要35分钟的路程,而在那个雪夜,整整骑行了一个小时。回家的路虽然不长,同样充满艰辛却又不乏温情,因为黑夜的乡村里,有我的母亲和家人在召唤。母亲是我心底的一股暖流,汩汩流淌,让我感觉到透过这漆黑寒冷的雪夜,有最爱我的母亲,她正和家人一起饿着肚子在远处的家门口等着我,母亲一直都在关心我,牵挂我,永远都在背后支持我,还有什么不可克服的困难,还有什么能阻挡我前进的脚步呢?母亲是永远的避风港湾,是我人生的精神支柱。
骑行到离家二百米左右的田野中,已经能望见严冬雪夜里敞开的北门旁边,母亲正在静静地守候着我的归来,当我推着自行车走到离家二三十米近的时候,我带着抱怨的口气大声喊着:“妈,这么冷的天,你快进屋吧,门开着就好了。”然而,我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立着,直到我走到她身边的时候,母亲只是淡淡地说了声:“望你望到头颈像丝瓜一样长了,平安回家就好。”此情此景,我的眼眶里充满着愧疚的热泪,为了我一个人,父母、妻子和幼小女儿,硬是饿着肚子,一直等到晚上十点以后才开始吃上这团圆的年夜饭。正如2019年9月13日我在《独对荧屏思慈母》一文中所说的那样:“有娘的日子里,窝居茅屋心也欢畅,破桌加板凳,饭菜喷喷香”!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还是365天,岁月依旧,花开花落,日月星辰依然如故,然而现在的除夕,已经物是人非。一些滑过指尖的往事已深深地铭刻在我的脑海里,在心灵深处烙上了不灭的印记,有喜乐、有甜蜜、有辛酸。虽然如此,每到逢年过节,脑海中仍会情不自禁地泛起思亲的波澜,多少个辗转难眠的思绪飞扬之夜,多少次独对荧屏的那份思母之情,多少回闹中取静深陷沉思的缅怀追忆,总会在特别的日子如期光临。打开记忆的闸门,萌生莫名的思念之情:那土灶台上铁镬子里香气四溢的酱肉香味,那桂花猪油加核桃肉等辅料做成的豆沙八宝饭,那百吃不厌的饴糖花生芝麻片,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母亲的手艺和我的最爱,痛惜的是,这美好而幸福的日子,只能通过时光的隧道重拾记忆。人生最无奈的事,莫过于子欲孝而亲不在了!
主播简介:馨园小主,天津市人,研究生学历,教育工作者。业余爱好诵读,中国朗诵联盟会员、教育部中华经典诵读导师、多家平台签约主播。
作者简介:江南布衣,本名费龙祥,系吴江广电有线网络公司退休员工。由于比较喜爱写作,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曾在《经济早报》《苏州日报》《姑苏晚报》《城市商报》和区〔县〕级报刊以【纤夫】【微言】和【江南布衣】发表过散文和述评若干,并获奖,辍笔十六年后重回习作之路,并在【吴江通】【南国文学】、【兰娟雅菀】、【酸枣人生】、和《中国乡村》杂志等媒体偶有习作发表,是【中国乡村】杂志认证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