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沟村——
稻畦湖田成往事 鱼米之乡旧有名
明崇祯《历城县志》记载,冷水沟“营城路:冷水沟”。清乾隆《历城县志》记载,冷水冷“东北乡二十二里,曰南会清二,曰闵孝三……闵孝三,领村十四:曰沙河庄(三八、五十,旧曰沙河镇,在城东北二十五里)……曰冷水沟……”。民国《续修历城县志》记载,冷水冷“张马乡,闵孝三:冷水沟”。
冷水沟村位于济南市东郊,济青高速公路南,王舍人街道办事处驻地北2.5公里。地理坐标为北纬36°44′30″,东经117°08′03″。
该村东邻鲍山街道之裴家营、纸坊二村,南与李家庄、杨家屯二村仅距一里之遥,西与陈家张马、水坡二村接壤,北与沙河、鲍山街道之南滩头毗邻,东西横跨1.5公里,南北纵长1公里,总面积1.5平方公里。截至2017年底,全村共有1150户,5220人。
一
村以溪而庄,距今已有七百多年历史。村址地处鲁中山地北麓,山前冲积平原地带,地势地洼,存风聚水,水利资源丰富,旧时沙河、耙道河、花泉水由此注景阳湖、入大清河。清乾隆《历城县志·山水考四》记载,“大清河又北,经堰头镇西。堰头镇 ,亦见《金史》。又北,东经邢家渡南,又北,经新开口北,《旧志》所载张侍渡、庚家渡皆在此处。又东北,经蔡家口西,右纳沙河水。沙河水,亦缘于南山中。北流,经靳家庄,又西北,名冷水沟,又北,右纳冷泉水,左纳张马屯水,又西北,入大清河(今小清河)”“沙河,在卧牛山东北,其源发冷水沟,西发张马屯,流入大清河”“耙道河,在水泊前,源出张马泊花泉,流经沙河,入大清河”“花泉,在张马泊,泉源数泓,周广数亩,一方水利所关,流经耙道河东北,入沙河”“冷水沟,在沙河南”“景阳湖,在冷水沟西北,与广平湖俱属德藩(明德王府)”。
由于此处水资源丰富,平地即有泉水涌出,集而涓涓成溪,元末明初即有杜氏、王氏在此定居,并开挖水渠,将溪水汇于村南,入大清河以泄水患。
烟夕岚,春华秋实。随着杜、王两家的繁衍生息,人口增加,居住地急剧扩张,渐成一村落。而他们开挖的水渠,常年流淌,且清澈见底,寒冽甘甜。于是,人们便以这条水渠的特质,取名“冷溪沟”。
洪武年间,有李氏家族自河北枣强来,傍“冷溪沟”,定居于村北,取名“李家庄”,此后又有任氏家族自本地的任家庄迁来,定居于村的西南隅,取名“任家庄”。清初,三村合并,统称冷水沟庄,隶属历城东北乡闵孝三里。
民国初年,实行县乡制,冷水沟庄隶属张马乡,日伪时期隶属张马区冷水沟乡,后属历城县二区稻田乡。
1948年9月17日,冷水沟得解放,归属历城县一区冷水沟乡管辖,中共历城县委曾驻扎于此。
1957年,归属城关区王舍人乡。
1958年,成立人民公社时,实行行动军事化,劳动战斗化,生活集体化,将冷水沟、水坡、杨家屯、李家村四村按军事被编制为冷杨营,杨洪宝任党支部书记,任宗湘任营长,冷水沟村编为四个连队,每连均设集体食堂,杜元太、杜振英、李凤珂、李宗信四人分别担任各边连长。
1960年,撤消营连建制,又隶属历城县东郊人民公社,
1980年,隶属济南市郊区东郊人民公社。
1987年5月,济南市郊区建制撤消,历城县撒县设区,冷水沟回归历城,隶属历城区王舍人镇。
2010年5月,王舍人镇撤镇设立办事处,冷水沟属王舍人街道办事处管辖。
二
就地质构造而言,泰山余脉北麓属山东地块泰山隆起北侧,岩层呈北倾单斜构造,发育出东梧、刘智远、冷水沟等多条较大断层。而东梧断层为石灰岩,刘智远断层为岩浆岩,北部的冷水沟断层为砂页岩,因而南来的石灰岩地下水,受岩浆岩逼迫,透过砂页岩而升出地面,从而形成白泉、张马泉两大泉群。
冷水沟村,处于泰山余脉北麓的平原地带,冷水沟断层最北端, 地面坡度渐趋平缓,呈现南高北低的走势,海拔高度在20-50米之间,因而村南、村北地势平坦,均为旱田,地下埋藏大量的第四系湖泊沉积物。第四系湖泊沉积物,湖泊静水时沉积下来的黑色淤泥和粘土,富含腐殖质。而腐殖质由碳、氢、氧、氮、硫、磷等前期种营养元素组成,不但能使黏土疏松、砂土黏结,而且是天然的肥料,十分有利于庄稼生长。所以,“金滩头,银坝子,吃不穷的冷水沟”这一俚语,在历城的东北乡流传很久。
而村东、村西,一个毗邻白泉泉群,一个与张马泉泉群相接,素有东湖、西湖之称,有着鱼米之乡的美称。
据山东省青年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济南市美术馆研究创作部副主任,土生土长的冷水沟人李恩成先生介绍,上世纪七十年代,村里村外,街头巷尾,沟渠纵横,常年流水不断,尤其在村外的稻田里,随处可见股股溪泉从地下冒出,清澈透明,涓涓流淌。形成无数条小溪贯穿起整个村庄,又汇聚成数个大池塘分布在村里村外。大池塘就用来种莲藕,小沟渠分隔开的隙地就是一片一片望不到边的稻田。
他说,池塘里有数不清的小鱼,想捞小鱼再简单不过了,双手掬起来迅速一捧,几只可爱的鱼儿便在掌心
沟渠和池塘都是活水,并不深,要想捉鱼,找一段几米长的河沟,或一座小石桥的桥洞,用泥把沟渠断开,形成一个四面堵起的死池子。要是桥洞,就把两头挡起来,几个伙伴同时下水,把水搅浑,鱼就被呛得浮出水面,这就叫做浑水摸鱼。或者,用一破脸盆,把堵住的这段沟渠里的水豁净,这就叫拾干鱼儿。这样的捉鱼方法,还会有很多小虾、田螺、小螃蟹等诸多收获。要想得到大螃蟹,就顺着沟渠边水线上下寻找拳头大小的洞穴,洞穴口有黄色新泥的,里面定会有大螃蟹,不怕痛的直接把手伸进去摸,当被螃蟹的大钳子夹住的时候,你会产生幸福中含痛苦、痛苦中又兴奋的怪异的表情和声音。千万不要以为摸出一个就完事了,通常里面可能还会有一个或更多。要是洞穴口无甚变化,穴口泥的颜色和周围一样,就别往里伸手了,因为里面可能有蛇或者癞蛤蟆。石桥下面的石缝千万别忽略,那通常是螃蟹最好的隐蔽处……
三
村之由来,可谓以水而溪、以溪而村,距今已有七百多年。
七百年来,冷水沟村的人口密度不断增加。据村中族谱介绍,自当初的杜、王两家,后有李氏家族、任氏家族迁入,渐渐,杨、刘、张、程、奚、范、滕、田、齐、陈、吴、宋、夏、侯、高、谢等姓氏家族加入,并成村中大姓。
据有关材料记载,1940年前后,常住居民 375户、人口1800余人,人口密度为241/每平方公里;1990年,常住人口3839人,其中男性1877人,女性1962人,人口密度达1398.9/每平方公里。其中:
李氏家族(始祖李进)自明洪武年间,从河北枣强迁来,繁衍至今,已达185户、685人;谢氏家族亦是明洪武年间,从河北枣强迁来,至今已繁衍出86户、420余人;杨姓家族(始祖杨钦)明朝永乐二年(1404)先自河北枣强迁居于历城洪家园,后于清康熙五十年(1601)由洪家园迁来冷水沟,历经17代,住户却达35户,人口50余人……
而李氏家族,早在明代就是冷水沟村的旺族。村南首的李家门楼可略见其斑。
李家门楼,规范,典型,就李氏家族李永芳的四合院。其北厅、西屋为平房,东屋为楼房,门楼正阳,黑油漆,红镶边,高约15米,长10米,宽5米,墙身为“里生外熟(墙体外层为烧制的青砖,风侧是土坯)”结构。这是当时冷水沟村最高规格的建筑物。据李家后裔介绍,此楼是从明朝孙兵部手中买下的,距今约有400年。上世纪八十年代,李家后人将其拆除。
除此之外, 冷水沟的南哨门,也能从侧面折射出冷水沟的富足与人口的增多。
众足周知,中国有着几千的农耕历史。而农耕时代,人口是一个国家的国力象征。换名话说,人口就是生产力,就是社会的财富。纵观中国历史,从夏商周到元明清,如果百姓的粮食充足,生活富裕,那么人口自然就会增长。若是遇到战争、灾荒、瘟疫等不可抗拒的因素,百姓生活也不会好,人口也会下跌。
而清末民初,正是旧朝代被推翻,各路军阀割据一方的时代。他们作为当时主要的政治军事力量的军阀,为了划定自己的势力范围,相互之间战火不断。这样兵荒马乱的背景下,冷水沟的乡绅,为保护自然经济下发展起来的村庄,不受散兵游勇、土匪的侵扰,在村南李家大街的南端,修建起了一个大门,俗称南哨门。据村中老者讲,门高约10米,宽6米,很壮观。门楼上建有一座小屋,供放哨人值班使用,楼梯设在门东村民院中,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被拆除。
《冷水沟村志》上有这样一组数据:新中国成立前,小麦种植粗放管理,亩产仅250斤左右;新中国成立后,引进了济南2号等品种亩产曾到500斤,但后来管理跟不上,亩产能到400斤就不错了。粮食产量上不去,人口却在增加,自然受穷。统计数据显示,20世纪40年代初,冷水沟村1800人,到70年代末增长接近一倍,达到3500人。
四
初喻为“初唐四杰”的王勃,在《滕王阁序》中有这样一句话:“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意思是说,物的精华就是天上的珍宝,有杰出的人降生或到过此地,此地也就成了名胜。但在冷水沟村,这就话应当改一改了,叫“物华天宝,地杰人灵”。何也?
清代时,冷水沟曾出过两位举人,还有十几个廪生、庠生。其中,民国《续修历城县志》记载:“光绪二十八年(1875年),历城籍中举者十之有四,杨恩培(字滋厚)中第105名。” 《冷水沟村志》记载:“李祥龄,清朝末年太学生,花翎候选同知。”
杨幕陶,又名杨潜修,生于1923年,1936年村小毕业后,考入济南齐光中学,1939年1月参加八路军,入山东抗日军政干部学校学习,同年9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分配于八路军山东纵队从事民运工作,后任蒙山独立支队政治指导员。抗战胜利后,先后出任鲁中军区十一团政治处组织干事、26军组织股长、师组织科长、组织部副部长等职,参加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解放上海、抗美援朝,历任济南军区任工程兵政治部副主任、济南军区政治部《前卫报》社长等职。1982年离休,享受军级待遇。
而自于1913年集资建起冷水沟小学后,村里又建成济中分校,即今济南第十八中学的前身,是为历城县、章丘县唯一一所村办中学,先后有近五十人在此毕业,且多数成为教师。据《冷水沟村志》统计,建国以后,冷水沟籍的教师有157人之多。其中,男性90人,女性67人;中学高级教师31人,小学高级教师42人,受过县区级以上表彰者37人。
为继承重教启智传统,弘扬书画艺术,培养和造就更多书画人才,冷水沟村又以两位举人之名,于2008年成立“华培书画社”,其成员由最初不足10人逐渐增至80余人。2015年,该书画社被山东省书画学会正式命名为“山东省书画学会华培书画社会友学社”,成为直属山东省书画学会管辖的二级书画单位,2016年又被命名为“山东省书画学会华培书画院”“山东省书画学会鸿腾华培书画院”,先后有16人被国家级书画协会吸纳为会员,24人被省级书画协会吸纳为会员。
五
2018年11月8日,《济南时报》刊登了一篇记者调查,题目是《冷水沟村:一个全球学者追捧的“济南乡村”》。
这篇文章,以字迹斑驳不清的“三官庙”石碑为开端。据村中老者讲, 三官庙在村北,祭祀的是上元一品天官赐福紫薇帝君、中元二品地官赦罪青灵帝君、下元三品水官解厄帝君,从重修三官庙碑文看,该庙应是明朝中期所建,为村之最早文字记载。除此之外,村北还有一座玉帝庙,是用来祭祀“天爷爷”的;村南的小学院内,原有一座关帝庙,供奉的是关帝爷;城隍庙,冷水沟邑城之神,护佑冷水沟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冷水沟村志》记载:“小冷水沟庄城隍庙一座,初建年代不详。城隍,邑城之神,多为有功于地方民众之名臣、护城之英雄充任,其祭祀自明时起,由府州县守主官主持,而冷水沟村非城池,史上亦无显赫之人,何以为城隍建庙,存疑。”城皇庙的后院,还有一座三圣堂,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曾有重修。三圣者,老子、孔子释迦牟尼是也。村北狮子口的丁字路口,曾设有观音菩萨佛龛,信奉者定时祭祀,只是建造年代不详。
记者的这篇文章讲,70多年前,日本人曾在这里做过“满铁”调查,想透过这个村庄,窥探中国北方村落全貌。那么,中国村落何止万千,日本人为什么要选择冷水沟村作研究样本呢?
“从基层上看,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山东大学教授、社会学系主任林聚任引用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的开场白说,村落作为乡土中国最基本的组织和生活单位,其发展变迁始终是中国社会历史进程的重要呈现。这要从抗日战争时期说起。彼时,研究农村的人不多,日本为侵略战争及日后管理需要,开展了详尽的“满铁”调查,冷水沟村就是其一。
刘春财,1993年起做村支书,一干就是20多年。他说:“在日本人看来,我们村可能很有代表性。了解我们村,就能了解华北村落。”在他的任职期间,曾接待了无数调研团队,他说“听专家们讲,我们村子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都是挂了号的。”
其后,随着新中国成立、改革开放,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引来更多海内外学者关注,他们要研究、要对比、要在国际上发论文,共同语境至关重要。几十年来,韩国首尔大学教授金光亿、日本学者中生胜美等都对该村做过调查研究。“受此影响,山大社会学系也把冷水沟村当做一个固定调研点,关注村子变化,关注中国乡村、社会变迁。”林聚任说。
程克红,鸿腾实业公司董事长,济南业内小有名气的企业家,“影响济南”年度实业精英、山东风云人物,虽有很多头衔,但伴随他一生的则是冷水沟村村民。他说“‘金滩头、银坝子、吃不穷的冷水沟’,这是王舍人一带对我们村的评价,解放前就属于富村。”但真正让冷水沟富裕起来的,是1983年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冷水沟村志》的统计数据显示,上世纪40年代,冷水沟村户均人口4.8人,1978年为4.06人,1981年降到3.94人,1988年为3.37人,2008年为3.33人。
那么,为何户均人口下降呢?原来,随着周边工业兴起,抽取地下水,村里水位一点点下降,只能用工业废水浇灌稻田,致使稻米质量一落千丈不说,人站在田里,脚上会长红点点,最后,水田都变成旱田。2004年,该村结束了自明朝洪武年间建村以来种植水稻的历史,鱼米之乡不复存在。
2002年,当时的王舍人镇政府为发展经济,搭建招商引资平台,规划兴建占地8000亩的幸福柳工业开发区,其中包括冷水沟村一部分。程克红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投资3000多万元,兴建占地500余亩的鸿腾工业园,50余家企业进驻,涉及装修、建材等多个领域,就业人口3000余人。彼时,所谓工业地产,全国都很少见。
2010年,山东大学教授、社会学系主任林聚任的冷水沟村民调查问卷显示:84.5%的家庭都有成员在外打工,93.9%的村民认为外出打工对整个家庭收入有帮助,只有6.7%的人回答其家庭收入主要依赖于农业生产。
2014年,济南要在冷水沟村兴建东站,占用了村里奶牛小区那块地,奶牛养殖就此终结。之后,老工业区搬迁、济钢停产,周边一个个高档小区建成,外地人在这里买房的越来越多,一派现代生活气息,与绿油油的麦田格格不入。
2017年,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发展,济南新东站的建设,冷水沟村按照济南新东站片区拆迁安置计划,于年底完成拆迁任务,冷水沟旧村从此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