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常常在睡梦里见到四眼。
四眼是我童年时喂养的一只小公狗,是我从表兄家讨要的,初到我家时,它还未过满月,走路趔趔趄趄,不时地摔跟头。
我十分喜欢这只憨头憨脑的小狗,喜欢它黑白分明的毛色,喜欢它向上卷曲成圆圈的尾巴,还有那雪白的小蹄子,我更喜欢它的机警勇敢。因为它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眼睛上边有两个和眼睛同样大小的白点,我便给它取名叫“四眼”。
当时正是大集体年代,母亲说,人还吃不饱,你拿什么喂养它?
我经常偷偷地用喂猪的麦麸伴水让它吃,偷偷地让它吃我省下的红薯和玉谷面饼,还到处寻觅牛骨头砸碎让它啃,四眼在我的宠爱下长大了。
四眼跟着我放牛逮蛐子,伴随我耍水摸螃蟹,田野的沟沟坎坎,村里的场院胡同到处都留下了它矫健敏捷的身影。每天上早自习,它送我到胡同口,下晚自习它迎接我到胡同口,和我形影不离,对我言听计从。
那天晚自习,我刚到校门口,四眼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嘴里叼着一支钢笔,前脚扒在我的裤腿上,摇晃着毛茸茸的尾巴,浑身的毛发糟湿而零乱,耳朵上还滴着血。我从它嘴里接过了钢笔,怜爱地用手理顺了它的毛发。四眼为了给我送遗忘在家里的钢笔,一定是经过激烈的战斗,冲破同类的围追堵截,才从西到东横穿村子,来到了学校。

麦收后的一天,四眼跟着我到后岭上放牛,头顶白云悠荡,坡上风清气爽,我竟然躺在柿树下的草地上睡着了。睡梦中突然被四眼的狂吠惊醒,翻身一看,它正在同一条黑蛇对峙,那条蛇耸起的头离开地面一尺多高,口中吐出的红信子闪电般伸缩抖动,发出“丝丝”的声响,时刻准备发起进攻。四眼脊背上的鬃毛根根直竖,尾巴向上翘起,前腿弯曲,后腿蹬直,不停地狂叫,正阻止黑蛇向我靠近。
“四眼,四眼!”我试图制止它和蛇的鏖战,而四眼却误解了我的意图,听到我的喊声,斗志大振,猛扑上去,准确地咬住了蛇的脖子,不停地往地上狂摔,凶狠地撕咬,任黑蛇疯狂缠绕和反扑,死死地咬住不放,生生地把蛇的脖子咬断了。激战后的四眼,疲劳地伏卧在地上,费力地喘息着,从嘴里连续吐出了一滩白沫。后来听大人们说,四眼咬死的可能就是一条毒蛇。
暑假里,我和家人到田里锄生产队的二遍秋玉米,四眼也跟着在一人多深的玉米地里钻来钻去逮青蛙。天黑后回家时,我们发现少了一把锄头,奇怪的是四眼也找不到了,我们都以为是乡邻们拿错了农具,而四眼也可能是先回家去了。
直到天亮四眼也没回家,第二天到处都找不到四眼,也没有找到那把锄头。之后我天天盼望着四眼能突然回家,结果再也没见到它。后来邻居们都说,四眼可能是误食农药被毒死了,也可能误入洛南大渠淹死了。
收玉谷时,在那块锄过的玉谷地深处,我们发现了那把锄头,旁边还有一堆黑白相间的狗毛。大家方才明白,四眼为了看护我家的锄头,一直坚守在这里,不离不弃,直到饿死。
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在四眼殉亡处挖了一个深坑,掩埋了忠诚的四眼。同时我也要把“走狗、狼心狗肺……”一切对狗的诬陷之词永远埋葬。

作者简介:杨青显,网名朝花夕拾,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洛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正科级退休干部。喜欢文学、篮球运动、盆景花卉和石艺。曾在《河南粮食报》、《洛阳日报》、《夕阳灿烂》等报刊发文多篇,在网络平台发文百余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