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寨蓝》
所有至纯的水,都朝着纯洁的方向,草一样地
发芽了。蓝色中的蓝,如同冬天童话中恋爱着的鱼
轻轻地从一首藏歌孤独的身旁滑过……
九寨沟,就让她们的声音,如此放肆地
蓝吧。远处的远方
还是那棵流浪着的草,和一个典雅而别致
的故事。用水草的蓝腰舞蹈的鱼
朝着天空的方向飘走了。
朝着爱情和蓝色的源头去了。
临风的树,被风把玉的声音渲染成一抹
水一样的蓝。倚着树诗一般模样的女子
在冬天,用伤感过歌声的泪
引来了遍野的雪花和水草无数的哀歌,然后
天,只剩下蓝了。
《在南京秦淮河边》
夕阳滴落。已经是落魄的我,处处小心,要给你们垂下幕布,
抑或升起那么多空洞的灯笼。我坐在民国的门槛上,
看着那样的女人,走得远了。婉若君子,像是我摸过的玉。
夕阳已经滴落。我能够做到的只是把自己点作那灯笼中的烛,
让红绸把线装书中的胭脂抹在河面,像是风雅。
我要她们泛一些琴声,种在隐私的院落中央,在芭蕉的阔叶下
与雌性的蟋蟀们,说三道四。
如同我曾经案头过的书画。有时也香,可以飘过一百里,成雪,
足以让我日日读书,处处留意。最后,
夜夜惊心。
画舫们走到民国就止了,如同我夭折的前世。宽袖的声音
是整整一条河的服饰,简约成我心中想着的银钗,
一枚冬天将至,我有些想我的前世了,哪怕潦倒。
一枚落地为水,寻着河面上鸭子们的踪迹。有时也忠贞
不二。只是我的影子不名一文,被更夫的嗓子,
喊成冰做的风,还要
先把自己冰凉。
一万里就是我在书中写过的江山了。磅礴,像酒,我不要多想,
可以痛饮三千年。让他三年出一状元,在我院子中,
吟诗,风雅,成群结队。有空,由我翻阅。像是对面的夫子。
三千年就是我在你的长发上写下的风花雪月了。要细,若琴,
其它我就不想了。若丝一百里,我就心存一念。
只是百里挑一,尚可。要醉,便是民国的门槛上,朝里倒去。
《在涪陵816地下核工程遗址》
在涪陵。我把语言空洞的军帽戴在烟囱感冒的舞蹈中。
鱼说出的话僵硬,石块在远处保持警惕。
乌江是一条抹布,
地里长出的病房依着书籍说话的颜色次第排开。
金属的偏旁唤醒的是我最后一根已经断了的神经,
在清晨,光线源自树咳嗽的脚印,
声音比鼠辈还渺小,潜伏在日子们骨头的缝隙里。
在涪陵。我听见数字的遗址从胸腔里挤压出来的口号,
拌在混凝土红色分贝的榨菜中。和汉字一起垮塌的,
还有油漆,履历,和那个时代的阴影。
在人造的雪地里奔突的狼群,把嚎声拧成黑色的一团。
众山寂静,大地的乳房正在滋养那些死亡过的名词。
我扶着一颗巨大的心脏在山洞里虚拟呼吸,狼群在滴水,
隔着面罩在微信上劳作的女人把自己种成了一根稻草,
用来救命。
在涪陵。我看到夹在书中的刀老妪一样摊在乌江的边上,
正在霉变,还有生锈的核字。
旗帜们把自己装扮成发芽的阳光。榨菜们的标语,
在广场的雪迹中寻找自己影子。
诗句在洞里迷路成了一只只偷过灯油的耗子。
我卸下了身上所有的衣服,手表,眼镜,假牙,
还有汗水,目光,头发,指甲,脚,甚至耻骨。
直立奔跑的耗子在口诀的背面说,用树上结的狼解渴。
在涪陵。人在空中铁板一样飘着。至今思项羽,
姐姐,我就在你写的乌江边上站成了一群狼的废墟。
《在武隆天生三硚》
在武隆。蝙蝠的桑叶正在下雨,电梯把蚕蛹写成的句号,
放在马匹途经的风声里。空洞是那些苍白的念头。
pan > 我在一硚下面用一句新诗躲避宋时的雨。铁匠铺的羊头,
挂成了纸做的晴雨表。我的前世是一块好钢,凉,
比一座青楼还要绝情。蓑衣上新结的雨籽,比人心还硬。
我的剑比纸还要薄,淋雨,剑就没了。不知世道好不好。
我在二硚下面用二胡里的一首民歌晒着太阳。江湖的动静,
来自两根叫做小妖精的弦。一根是赵小七,打硚上过时,
我给镜子里的诗句忙着除草,诗歌荒芜,像是此时的人心。
还有一个,我不说,用滑竿娶来,作书中的驿站。
蝙蝠是水中练功的刀客,把蛇一样爬着的新闻斩成两段,
葬在天坑里。我在二硚的雨水里用尿素种养那些消息,
用昨夜的汽车尾气饮酒。赵小七手臂上的伤口,在酒吧里,
布满了木耳。太阳出来,也是中过毒的日头。
我在三硚下面收拾雨水们的残局。机器打印的鲤鱼,
在天空中扮演过时的侠。开阔是白纸的一种长势,
鲤鱼的方向,与我读的书相反。
铁匠把打造好的渡口安放在电影们必经的路口。
在武隆。一只同时走过三硚的蝙蝠,栖息在马匹塌陷的路上,
恋爱的鱼顺着山谷的花期飞翔。
天空和雨滴是这个时代最后的一丝点缀,
爱情依旧高远。过了今生,我就再也不是相互讨厌的蝙蝠了,
顶多,是你用光线绣成的驿站,太阳出来,便没了。
《在泗水子在川上曰处》
子无语。生病的阳光卧在石碑的汉榻上,春秋已是不在。
我在。
盗版的历史在《论语》的船上打家劫舍,乌鸦众口一词,
是我的亲戚。唱破的词牌,把城门上的旗帜换了又换,
戏文改作了洋腔的树荫。夫子,用山东梆子洗过衣衫的水,
成了我手中的流氓。只是那只蝴蝶不舍。
子无语。昨夜的雨滴是夫子竹简做成的梦魇,于我透心凉的
读书处,正在穿石。我把散碎的月光揽在声音的粗布里,
把水扶正,向上,教它说一些从树根中长出的话。
在泗水。女人的舞蹈被镀金的水淫浸着,乌鸦一动不动。
黄土的绳子是吊过我命的馍,入水便化,
粮食在白话的诗里惊恐万状。
我在成语们发霉的岸上收拾一些时间的衰草。夫子。
那些落在你曰过的水中的亲人,成了轮船上的铁,黑着脸,
一茬茬地长着。
我的手势在纸叠的桥上,像是泉水们衣带不整的影子,
不争气,用读过的闲书,
偷袭你藏在杏林中的话语。
子无语。收割机在线条画的麦田里喘气。
麦杆们轻微的家园被夕阳碾碎在黑夜来路不明的露水中。
风干的麦子已经不是麦子了。风是。
风把我种植了多年的女人吹走了。夫子。
作者简介:龚学敏,1965年生于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九寨沟县。1987年开始发表诗作。1995年创作并出版长诗《长征》。已出版诗集《幻影》、《雪山之上的雪》、《九寨蓝》。《星星诗刊》常务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