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4、随遇管青
戴永久
建国前后那些年,频繁战乱给社会带来的巨大创伤尚未来得及修复,整个社会的应变抗险能力极其脆弱。遇上灾年,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劳苦大众,终日为生计而奔波,陷入愁粮愁草的尴尬境地。
“难熬三春天”,当田间庄稼即将成熟前的“青黄不接”之时,可以充饥的树叶、草根已难寻觅,这时家中缺粮断炊,外借无门,只好 “割肉补疮”,走 “管青”的下策,以解燃眉之急。
“管青”,说白了就是将灌浆未足、刚刚发黄、七八成熟的麦穗子,用手将穗子上的麦果儿捋下来,揉干净,连同仍然附着的果衣儿即麦粒的衣包皮,一起放到锅中慢慢地烘烤,最后上磨子磨。
由于麦粒尚未成熟,含水量太大,加之烧草不足,火力不旺,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炒干。只好乘热就将这半饱半瘪带着焦味和湿气的麦果儿放上去磨。嫩涩的麦果儿含水量偏高,常会塞住磨眼难往下淌。
等不及的人们就用小扫帚(又称掸儿)的柄对准磨眼,使劲的将麦果儿拼命往下捣压。炒得半干的麦果儿淌到磨子膛口,经挤压冒出的浆状物粘附在磨齿上,使上下两扇磨粘合在一起,得用上双倍的力气慢慢地推动磨子,磨成粘稠的小麻花儿状,三三两两,断断续续地掉到磨盘里。
待锅里放了树叶、野菜等的水烧开了,就用瓢儿将少许“冷冷”即麦果儿磨成的粉状物,放到锅内。一锅淀汤薄水,草多粮少,略带几分青涩的黄色粥汤就是人们的救命饭了。
没有磨子的人家更是吃力不讨好。麦果儿捋下来后,就将麦芒揉掉,然后放在小木桶内,用刀一遍又一遍慢慢地斩碎,流出的白色麦浆粘在刀口两边,横竖让你既使不上劲儿,也着不了忙。只好耐着性子把七八成熟的麦果儿砍开后,就迫不及待地捋到早已放入青菜、树叶的锅内,慢慢烧开,再焖上一刻时间,就成了汤汤水水的麦果儿粥了。
孩子们不知天高地厚,馋急乎乎地捞起一碗厚厚实实的麦果儿,就狼吞虎咽地吞吃起来。哪知这麦果儿青涩不烂,残余的衣果儿扎嘴钻腮,难以下咽。真是饥不择食,一碗还未下肚,孩子们就急吼吼地赶去盛下一碗。大人们可顾不了这些,半汤半水地能填饱肚子也就罢了。
这麦果儿吃下以后,难以消化,肚子里叽里咕噜“闹情绪”,臭屁直嘭。吃得多了,肚子更是胀得圆鼓鼓,让人坐卧不得。最终,大人小孩,无一例外地会将所吃下的麦果儿,原式原样,差不多是一粒不少的拉入茅坑中。
庄东头有一户人家,孤儿寡母,母亲体弱多病,租种两亩无人问津、十年九荒的瘠薄地块,加之缺肥少管,只能“望天收”,每年所收粮食交完地租后所剩无几。平日里只好讨饭营生,勉强度日,每到青黄不接之时,贫苦农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剩饭次粥”来周济别人,讨要无门,“逼上梁山”,只得走上“管青”这条饮鸩止渴的绝路。
麦子刚发黄就开始管青,十天半个月下来,至麦子成熟收割时,已吃去大半。麦收结束,她家新粮已十去八九,没办法,只好再走乞讨为生的老路。秋天,仍逃不脱“管青”的宿命,如此循环,不知何日之了。
当时,我家壮劳动力多,谋生的能力和路数相对宽一些。有一年春荒,父亲凭着他从小练就的一套爬树的绝技,不慌不忙,将庄沟边几棵高挑的翘皮榆树上,别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嫩树叶,有计划、有步骤地采摘下来,以供食用。
祖父母随机应变,将家中留用的黄豆种拿出来,将坏的、瘪的、不能发芽的拣出来,掺合采回的树叶煮熟了,充饥度日,横竖就是不肯去“管青”。
长辈们依靠独立自主、灵活变通的聪明才智,以一技之长、绝处求生的本领,如春风化雨般滋润着子孙们幼小心田,点滴细微的精神传承,如涓涓细流,汇集成祖上留给我们,看似无形胜有形的传家瑰宝。

个人简介:
戴永久,男,汉族,1944年4月出生,中共党员,大专学历,曾任小学教师,5个乡镇党委书记和县、市两个部门负责人。2004年退休后从事文学习作先后在"江苏生活快报""江苏散文报""山西科技导报""泰州晚报""姜堰日报""溱湖""罗塘"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等文学作品100余篇。现为江苏省作协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