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打工广州(上)
11月中旬,小界乡烟叶收购站正式停收。忙碌了大半年的我终于舒了口气,可以歇歇了!
冬却不期而至,温暖的日子渐次变凉。先是刮起凉嗖嗖的东北风,猛烈的,门前桐树的肥厚的绿叶遭殃了,七零八落;顽固的107品种的杨树叶飘荡在半空;遒劲苍粗的柿子树上挂着的“小红灯笼”摇晃得紧,脱落,摔在地上,“啪”地一声,溅起鲜红的汁液;空气加重了雾霾,天边堆积起浅灰色的云。又一阵风刮过,紧密的雨滴砸在落叶上了,嚓嚓作响。稍后是雨夹雪,不想流动的冰水迅速凝结一块,地面上积雪加厚,很快的,世界已经白茫茫的一片,2020年的第一场雪来了。
猝不及防的雪,打乱了我的生活。随手翻出一件薄棉袄加在身上,不觉得暖,亦不曾感到寒,绕院子跑了一圈,抓了几根带雪花的树枝,扔在炉膛里,找了些许引火柴草,点燃,侍弄着火苗。
“广州那边工地要人了,你去不?”好友打来了电话。
广州?冬天的广州?当然去了!
炉火没燃烧起来,冒出浓浓的烟雾,我却锁了门窗,发动了车子,向县城奔去。
我是北方人,与许多冬天怕冷的人一样,到此多半是为了享受这北国不具备的温暖的。
广州的冬天不太冷,不必“奇了怪了”,因为我们是大国,幅员辽阔。
老家冬天的冷我亲自体验了几十年,尽管不至于冻死,却许多次冻伤过耳朵和脚丫。农闲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与寒冷做义无反顾的斗争。
人在广州,这会的心应该在此,必须操心活下去的基本规则。

我是来这里打工的,与千千万万的农民工一样,为了家,为了家人过得更好些。
由于没读好书,夹杂命运类之因素,以前干农活、粗活,现在还是,——将来苦如故。
我所在的地方叫西朗,属荔湾区,除了如蚁爬动的地铁A口人流,这里不太热闹,倒是地铁站里的火车的哐当声,时不时地提醒我,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干活是在地铁十号线施工场所,由北京城建项目部承建。生活区井井有条,相应的设施相当完善;时下的疫情防控一丝不苟,正有计划、规范地施工中。
宿舍里干净利落,只是不适合码字:呼噜声,抖音短视频声,断断续续的聊天声…我不怪罪室友,——真不能!人的喜好不同,谁能左右谁?不可效仿特朗普,不讲道理。
何年何月有码字的爱好,我记不得了,间歇性,不知不觉中不晓得浪费过多少人的眼球。这条路不好走,磕磕绊绊地多半辈子过来了,没有过好,甚至有时自责,怀疑由此影响了生计。
广州冬天的植被的绿绝对是治愈心态不好之良药。当火车驶入,苍翠欲滴的大榕树、槟榔树,高大、光溜的大王椰子树,以及到处绽放的叫不出名字的花朵,这类亚热带特有的植被足以让你惊叹,妈耶,这怎么能说是在冬天?北国的景致早已颓废殆尽,——于我心里如此而已。
早晚有点凉,只是凉,跟冷有质的差异,不必穿厚棉袄,更不必拢火取暖。上下班时间可以肆无忌惮地洗热水澡。室内有空调,大部分时间都处在关闭状态;没有取暖炉,煤炭在此应该没啥销量,况且环保方面的限制。
广州的繁华我看到的很少,仅仅是火车晃动的瞬间的感悟,高楼林立而已。像我们这类为了生计来此打工的人,注定要被无形的网兜圈,疲劳和贫穷是不是允许胡逛八窜的,即使空闲的日子,也不舍得花费不多的公交车票的费用,最多、最好的是步行。三五个人结伴,走上一程,跟匆匆忙忙的上班族的电动车挤挤蹭蹭,偶尔评论美女的颜值,滴溜溜地流露出不能算“色”的眼眸。当然,也有好色之徒,在窄窄歪歪的小胡同里的过道里寻寻觅觅,先前是冷冷清清的;没多久,就会找到蛛丝马迹,然后只是看,最多打个照面,不敢、也不舍得花费该死的血汗钱的。
人类的生活是分档次的。无论欧美,乃至中国,绝对的平等是不存在的,只是生命的长短差异性小些。譬如,我们这些漂泊无定的临时工,一直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尽管党和国家一直重视,一样地看待。当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个中缘由不必多说。大家都是打工,我们羡慕白领,白领羡慕蓝领,蓝领是羡慕老板的…各有各的辛苦、成就、自豪和烦恼,人生苦短,三观不合、人性本恶。
日子就在这不冷不热的温度里溜走。钱挣得有点尴尬,三天两头休息,按日工资算,这次来没挣到大钱。空闲的日子,大部分时间都赖在了床上面。奔五的我早已没了对广州新鲜事物的热度,繁华和热闹仿佛跟俺半毛钱关系都没。广州不认得我,我也不想认识它。
人的复杂的情绪左右行为。在小小的单人床上睡,先是舒适,不贪、不多想,呼呼大睡,仿佛活到了“猪”的美好时光,此刻是惬意和满足的。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家里的一个电话,打扰了“作”的宁静,有了思想,想起了责任、义务,以及人之享受方面的奢望。于是,烦恼如丝,转辗难侧,抽烟,买酒喝,明明白白地糟践着自己的健康。也因此,穿戴整齐,没目的地到处走走。

西朗在荔湾区算偏僻之处,像样点的公园很少,亚热带应有的芳草萋萋和繁花似锦几乎找不到,只有零落的大榕树、破败的香蕉树…以及断断续续入眼的南方植物感染着认知度,说明这会儿人在广州。行人匆匆,口罩捂了大半张脸,疫情改变了人们的容颜。农贸市场里人头攒动,不标准的国语延续着交易。路边上,本地的菜农操着浓浓的广东腔吆喝,遇到买主,也会夹杂些普通话。从穿戴和气质看,真正的农村的广东佬不算富裕,黑和瘦是分辨的小标准。
老家的水资源不太丰富,大江大河与我相去甚远。所以,打小我就热衷于水和与水有关的物种。广州的水流随处可见,河涌遍布。大概人类的污染,水质堪忧。曲折蜿蜒的污水河流入珠江。据说,此处离珠江不远,便有了念头,去江边如何?抑或能开朗我的性格吧。
去时的路走得欢实,想到马上就可以看到奔流不息的珠江了,那水尽管没大海里的多、浩瀚,至少比老家窄窄的洛河水大多了,更不必说由于水位下降而时常干涸的故乡的小河。还有轮船、渔船,这些都是老家人稀罕的事物。然而,越走越“破败”,临近江边的路基出现了裂纹,路边的店铺大都关闭了,“旺铺出租”的广告贴纸已经“颓废”。有个词在我脑海飘过,——破败。
好不容易看到路边有个环卫工人,问江边还有多远。人家摇头晃脑,愣是听不懂我们的语言。“江,大水,多远?”费尽巴拉拉能量,终于,南方的果真是本地的老头娃娃啦啦指了指,大概说,这就是啊。
许多棵盘根错节的大榕树挡住了珠江的容颜。走了大概二十多米,哇!珠江便是了。江面甚是宽阔,慢悠悠的淘沙船,慢悠悠的小货轮,偶尔疾驶而过的摩托艇…
珠江流域的面积非常之大,干流的补充资源非常丰沛,却处于我国降雨量相对最丰富的南方地区…我有点羡慕嫉妒恨哈。
有个轮渡的小客船,晃悠悠地停泊江边,细长低矮陈旧的站台应该负责过往人的管理。看够了黑冷的波浪涌动的江水,以及慢腾腾的沙船,我想坐回轮渡。赖好是坐船,是没有体验过的、火车上硬座坐得屁股疼得不曾有的享受吧?

作者简介:井金超,网名井然,洛宁作协会员;作品以小说为主,其中有:中篇小说《月上柳梢头》、《山村往事》、《那抹残阳》等;长篇小说《带血渍的白衬衣》等。其作品妙趣横生,乡土气息浓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