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脚大仙”
上世纪70年代初。笔者家乡太行山脚下的小山庄。这个地方十年九旱,剩下那一年比那九年还干旱,老百姓绝对是靠天吃饭。
每年的五月底六月初,割下亩产仅有百八十斤的小麦之后,此时正值“芒种”前后,农民们时刻准备着在天下透雨或半墒雨后,抓紧播种主体秋作物,诸如玉米、高粱、谷子等作物。可是,每到这关键时刻,老天爷总是“掉链子”,拿我们一把。她居高临下,一脸傲骨,瞪着“蓝色”的眼睛,刮着“火楞楞”的风,方圆百里无一丝白云,骄阳舍着命毫不吝啬地向干涸的大地上吐着火舌,把岩石晒得如同“煎饼鏊子”,要是不小心坐上去,即使不会把裤子烧个窟窿,也会把皮肤烫起水疱。哪又尖又硬的黄土加“裂疆石”丘陵地被晒的焦黄焦黄的,如把鸡蛋放在土里面,用不了十分八分钟就能闷熟。可谓是烈焰滚滚,干热枯燥,连地下水也下沉了,村里的几口水井,除西井外都成了枯井,人们真是心急如焚啊。
为什么老百姓心急的像着了火一样呢?因为播种的农时就那么几天,错过了农时,即使下了透雨,再把种子播下去,到秋后也是只长秸秆儿不结籽儿,到头来只落得一个缘木求鱼,煎水作冰,竹篮打水的白忙乎,所谓“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哪。到了当年秋冬天和来年的春天,人们就得学“红嘴鸭”喝西北风(当地一种乌身红嘴的鸟,人称“红嘴鸭”,喜欢停滞在高空面向西北,老百姓说它在喝西北风)你说老百姓能不急吗?
为了抢农时点种玉米,生产队决定,用抽水机把井水抽到地面,然后用水桶挑到刚割过麦子的麦茬地刨坑点水下种籽。
可能有读者会问,有机井抽水,为什么不开足马力日夜抽水浇地种庄稼呢?其实社员们何尝不愿意这样呢,只是因为队上仅有的这一眼机井,用“两寸抽水泵”抽不了30分钟,水流到地头上浇不到苇席大的一片儿地,水井就底朝天了。无奈只能采取把水抽到地面水池,用人工把水挑到地里去点种玉米。虽然点种的数量有限,但老百姓想的是种一棵算一棵,总比干瞪着眼等天下雨强,因为人们信奉“见苗三分收”的理念,不至于到冬春天真的去“喝西北风”就好。

从水池到点种玉米的地块儿约有400米左右。由于地块儿呈梯田状,所以社员们挑上两只桶要经过五个约两米左右高的小崖头才能到达目的地。
挑水这个活属于重体力劳动,两桶水的重量约30公斤上下,队上给出的分值是每两桶水挑到地里是六厘,就是0.06分(10分是一个工)。社员们为了冬春天有饭吃,大家天不分早晚,年龄不论大小,性别不管男女,能挑的挑,能抬的抬。人欢马叫热火朝天,起早贪黑不怕劳累,为一个目的,把水弄到地里点种玉米。
在这几十名挑水的社员里,有两个社员有点儿“与众不同”,他俩挑的是四只桶,后来又增加到五只,两肩挑四只,单手提一只。这两个社员,一个叫朱便义,一个是笔者。
我们两个人为什么要“勇挑重担”呢?一个是想为家里多挣工分,一个是提高效率,多种几棵庄稼。不过这体力的付出要比挑两只桶加大一倍以上,因为一加一大于二吗。这对两个还未成年的“半壮小子”来说,无疑都是生理和心理的挑战。如今想起来更多的是心理挑战,并不是自己具备了力挑百斤,且有连续作战的身体条件。
那个年份不像现代人们,脚上穿有结实耐用的旅游鞋或皮鞋。只有母亲挑灯夜战,吃苦耐劳,千针万线做出来的布鞋。本来男孩子穿鞋就磨损得快,再加上肩头的百余斤重担,那脚步哪能四平八稳啊,迈步的节奏很难自控,往往是深一脚浅一脚,有脚轻有脚重。一双新鞋,穿不了两天就“穿帮”了,就成了前头露出“五瓣儿蒜”(五根脚指头),后面露个“土豆蛋”(后脚跟)的“布凉鞋”。娘哪有空给兄妹三个做那么多针线活啊。她老人家还要下地劳动挑水抗旱呢。即使娘啥也不做,专门缝穿我们几个也供不起呀,哪有钱去买布料啊。
于是我和朱便义索性把鞋放在池水边,光着脚与其他社员奔驰往返于田间的麦茬地里。好心的社员们见我俩如此行头,都好心好意劝我们说:哎呀,扎不扎脚呢,穿上鞋吧!对社员们的关心我俩一面报之以微笑,一面说不扎不扎。但实事求是的讲,要说不扎脚那是假的,扎的很疼才是真的;特别是“棘藜”扎到脚上时,钻心的疼痛几乎难以忍受,这时候才知道“弹花锤是枣木铣”,不吃黄莲不知苦味,原来不仅仅是十指连心,脚板也连心呐。
当然,连续的挑水抗旱,每天至少要挑30趟,按往返一趟800米计算,就是24公里,加上从地到家的距离,一天要负重行走30公里左右。不说还要挑百八十斤的重担,就是徒手行走,也是很累的。走这么长的路,说实在的,脚上先是起泡,然后是水泡被挤破磨成茧子,想想都觉得疼噢。
特别是在开始两天的时候,那考验还是多的很。尖锐的麦茬子如同“刀丛剑树”;“棘藜”好像钢针刺头;小石子儿比碾滚子磨盘大;土坷垃垫到脚下,疼得你呲牙咧嘴双眉紧皱……。不过我俩都通过咬碎钢牙的办法挺过来了。但也经常有“急刹车”的情况,就是那些“棘藜”扎到脚上的时候,必须放下水桶坐到地上把它拔下来,不然可寸步难行哪。切实的说,也是付出了不少次血的代价。“万事开头难”,坚持几天熬过去了,就“是非经过不觉难”了。
亲爱的读者,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挑着百斤重担,赤着脚走在被夏阳“炒过”的细如粉面的土地上,可是一种享受啊。什么脚气呀溃疡啊,骄娇二气呀,统统都被根治了,取而代之的是踏平坎坷穷苦路,走上年年幸福程。
就这样,我俩在巨大痛苦中成长着,坚持着,坚强着,拼死拼活的干着。再为娘节约几双鞋的理念指导下,硬是把两幅肉脚板磨砺成了“马蹄板儿”,结起了一层约半个厘米厚的老茧,如同“马蹄钉了铁掌”。
您还别说,这“铁掌”形成后,那些土坷垃小石子儿,“棘藜”和麦茬们对我们“温柔友善多了”,它们对我俩都“手下留情了”。脚踩上土坷垃感觉像“棉花团儿”;踩到麦茬上如“隔靴搔痒”;踩到石子儿似是踩到“煮熟的鸡蛋黄”上;踩到“棘藜”上,也如同现在幼儿们玩儿的“橡胶麻团儿”一般。话退一步说,至少扎得不那么疼啦,咯一下垫一下能耐受了。
上世纪70年代初的几个仲夏,我们就是这样过来的。既多种了庄稼,又多挣了工分,更多的是磨练了我们的意志和胆魄。但给我俩留下了不少“后遗症”,一个是身体横向发展,长成了“三等残废”;二是脚底板儿成了“鸭掌形”,又宽又厚,再漂亮再结实的鞋子穿到我们俩脚上,几天就变型,不到三两月就大窟窿小眼睛了;三是饭量大超能吃,浪费了很多粮食。
队长邵恒田亲切地送给我俩一个绰号叫“赤脚大仙”。并对社员们说,咱队社员如都像两个“赤脚大仙”那样拼命干,咱的生活想不幸福都难。
亲爱的读者,您如果也想修炼成“赤脚大仙”,告诉您一个秘诀:甘愿吃苦,乐于吃苦。
在向“两个一百年”奋斗的征程中,仍然需要勤于吃苦,不怕吃苦的精神状态。
作者:山里布衣
编辑:孔建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