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腊月的炊烟
文/张小龙
大伯走了。在腊月前一天入土为安了,从此不再享食人间烟火了。
而村子里的炊烟还会袅袅升起的。尽管是零零碎碎,偷偷摸摸,看着有点凄凉。新农村建设后,不让烧炕了,不让生炉子了,听说有的地方甚至不让烧柴火做饭了!是不是有一天也不让说道乡愁了,不对,不是不让说,是不会说没法说了。未来的孩子知道冬天的麦子长啥样?西瓜是超市里长出来的,鸡鸭不用圈养直接上了餐桌,耕种不需要农民,尘土飞扬那是在影视剧里,雾霾照样越来越多遮住蓝天白云,终于不能怪罪于乡村的炊烟了。

记得过去,每年腊月开始,村子里就慢慢热闹起来。地里的活计忙完了,外边打工的也都陆陆续续回来,奔波了一年的乡亲们,脸上有了少许的轻松,尽管那是短暂的;辛苦了一年的炊烟到是越发辛苦了,忙碌地窜出来,从村东头到村西头。家家数着日子蒸馍做肉,为过年忙活着。天还是很冷的,池塘还是冻成一团大冰块,可是炊烟不怕冷,也冻不住,它从二叔前屋钻出来,从三爸后屋摇摇晃晃的爬上皂荚树或者土槐树,是不是贪恋白馍和腊肉的香味醉了?

这时候最快乐的是我和小伙伴们,鸡叫了头边就醒来了,腊月乡村的清晨是冰冷的,所以也不用洗脸,怀里抱着两个馍就跑了出来,串门找着玩,也不知道玩什么,反正怎么玩都开心。不知不觉中,太阳红扑扑朦胧胧的挂在树上了,好像还在打着哈气,炊烟也懒洋洋的,又爬上了麦草堆,叫醒了枝头的麻雀叽叽喳喳,整个村子醒了。

大姐的手是最巧的,她开始剪窗花,花花草草,人五人六,有时我们扒着她的手,缠着让她给我们剪纸,一小会,每个人手里都有了:大尾巴狗,大耳朵兔,还有小耳朵的老鼠和胖胖的猪,那时就觉得六畜兴旺,动物们好像也跟着我们一起,准备过年。
二伯是村里毛笔字写的最好的一位老先生了。吃过早饭,家里热闹起来,三三两两的族人们夹着自己的几张红帖纸来写春联。“进门一老仙,四季保平安”这是写给土地爷的,“上天言好事,下凡降吉祥”是给灶王爷的,这些春联虽然老套但不容更改,就像人们对好日子的期盼,简单而真诚。

“朝阳门第春光暖
积善人家福气长”,
“宏开新局舒春意,
阔迈牛蹄望稔年”,这是识文家自己编撰的。也时有人会拿来白帖子或黄帖子写挽联“完来大璞眼天地,留得和风惠子孙 ”、“寒月一钩冬夜冷,雪窗二度念怀深”,看着这不免想起殁了的长辈宗亲,心生神秘的敬意。
当村子中心碾房旁蹲在碌础上谝闲传的人没影的时候,晌午的炊烟又升起来了,天瓦蓝瓦蓝的,让淡白的炊烟有点不好意思,扭捏的躲在风后边,散去,散到满村子里飘起饭菜的香味中。
现在看来,人生的爱与恨,荣与辱,苦与乐,得与失不过是这千万缕炊烟中的一缕,渺小又轻浮,梦幻又虚无,短暂停留又随风而逝。

乡村的傍晚是热闹又宁静的。游狗们的叫唤此起彼伏,像在给新年排练一幕大合唱,偶尔有小伙伴响响的炮仗炸起,引来大人的训骂,打乱了狗子们的合欢,越发高高低低平平仄仄的吠叫起来。这时炊烟又来了,它好像要安抚这些歌唱者们,不再爬树绕墙,而是俯下身顺着夕阳下的街石、草垛,直到村外的庄稼地,把整个村子哄抱起来,慢慢的,鸡犬静下来了,小孩静下来了,大人们静下来了,太阳也静下来,星星好像静的要掉下来,天黑了,村子枕着腊月的炊烟睡去了。

另一个世界的大伯不知道睡了没,大伯的家里今年是不能贴红红的春联放响响的炮仗了,不过也好,我们会给他点上三炷香火,辛劳一生的他可以安静地看着这腊月的炊烟升起家的希望,看着孩子们开始新的生活。
过年了……
作者风采

张小龙,网名龙同学,陕西扶风人。自幼爱好中华传统文化,尤好古典文学。在经商谋糊口之余,常写旧体诗词以自娱,喜欢用美篇和美好有韵律的文字记录生活,分享感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