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讲给我的故事（九）
文/全家福(吉林)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一九四四年春季，伪满洲国是摇摇欲坠，战场节节败退，东北抗日联军是八方胜利。王志先生特别高兴，小小倭寇侵我泱泱大国，真乃是蚂蚁啃骨头、蛇心吞象也...
王先生看到了胜利的曙光，逢人就说，见人就讲。我们要胜利了，中国人不是东亚病夫，中国人似钢铁坚强，如猛虎雄壮。
王先生时而也踌躇忧伤，因为自己的岳父家，是彰武县很有钱、有势的大家族。自己的妻侄子，现在彰武县警察局做警尉补。不论对百姓如何，最起码也是卖主求荣、汉奸之骂名。想到这里，王先生提笔给妻侄子杨嗣昌(我表舅)写一封信，让小发子进城送信。
杨嗣昌，一九二零年出生，少年时读私书，后读满洲国国高。我这个表舅很有学问，当上警尉补后，也是骑着高头大马、身挎大洋刀的。在那个年代也是很威风、很傲气的；虽然是给伪傀儡政权效力当差，也感觉得到他也很忙忙碌碌的。这天他接到姑父的来信，就骑上快马急急忙忙来见姑姑、姑父。
王志先生的老伴杨氏（我外婆）特讲礼仪，家规甚严。杨嗣昌进屋后，急忙给姑姑、姑父跪叩行礼，然后站在二老面前听候训示。杨氏夫人说：“嗣昌啊，听说你升官了！这个官是什么官啊？”杨嗣昌答：“是警尉补！”杨氏夫人沉着脸说：“嗣昌啊，日本人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的！你的官当的再大又有何用也呀！”其实二位老人家怕受牵连，但是没有直说罢了。
王志先生说：“嗣昌啊，你官越大你背着的汉奸罪名越大！我算了一下，最多一二年内满洲国就垮台了！你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从现在起，不准欺负老百姓！给日本人做事可以，但要把中国人的利益放在首位，且记轻重缓急。这样，以后无论时局如何发展变化，对你今后的生活与前途都有好处的。”
王先生接着说：“嗣昌啊，我和你姑姑商量过了，我们准备离开彰武县。我给看过风水家宅的人叫白文礼，经他的介绍，我们准备去扎赉特旗——图牧吉所辖的小扎子屯。因为我和你姑母掂记着你们，才把你叫来，把我们该说的话讲给你听。希望你认清形势，好自为之。”杨嗣昌点头谢过姑父姑母，吃完中午饭回城去了。
四月六号，小发子赶着马车，车上王先生一家人向扎赉特旗出发。四月份，东北大地早晚还是特别冷的。那个年代，道路坎坷不平，路途谈不上太遥远，马车一天也就走百十里，途中还要打间住店。想一想也并非容易之事，经过七八天的长途跋涉，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鬼子投降，伪满洲国退出历史舞台，中国进入解放战争时期。在党中央的英明领导下，东北逐步进入土改时代，穷苦百姓有了土地耕种。杨嗣昌后期表现不错，没有定为汉奸罪名。但按成份化分，他被定为地主。文革初期，展开批斗运动。运动之中，地主富农也有被打、甚至打死之例。为逃避批斗，杨嗣昌投奔姑父姑母而来。
王先生在图牧吉住了三年，又搬迁镇东县（镇赉)。七零年后，我已经记事了，表舅经常来我家串门，他在离我家二十里的二龙大队参加生产队劳动。他经常挨批斗，不多言多语，当然就很少挨打了。他字写的特别好，当时我在读小学，特别羡慕。他看的书都是民国出版的繁体字，就是现在我也难认全。
母亲讲，五零年的时候，彰武县公安局在杨嗣昌家的老宅子里翻出来两杆枪，疑似杨嗣昌藏匿。曾经几次到镇赉找杨嗣昌核实，但杨嗣昌一口咬定不知道。也许是没有什么证据，这个案子就不了了之了。我长大成人后，问母亲枪是我表舅藏的吗。母亲回答不是，如果是的话大舅早就被枪毙了。
其实啊，人这一生真不容易的！记得我十二岁那年去杨嗣昌舅舅家串门。晚上生产队开批斗会，我去看热闹。舅舅站在前面、还有几个人也是地主站在一起。队长和贫下中农们可神气了，发号施令：“都把头低下！”这几个人马上把头低下，三分钟或十分钟随便说的算，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必须服从，否则就上纲上线。
母亲讲：“人啊，你就要走的正行的端！杨嗣昌——你舅舅骑大马、挎洋刀的时候，谁见到他都是点头哈腰的。大马鞭一举，谁不害怕。可惜他走错了路！要不是你外公外婆有正事，及时教育引导，他早让人民政府给枪毙了！批斗他不算什么！杨嗣昌——我这个舅舅可以说能屈能伸。虽然贫穷一生，老两口都活到九十多岁。这是每一个人梦寐以求的最幸福、最幸福的事情吧？你说是不是啊？”
2021.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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