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只有亲历才能讲述»
文/胡茗茗
一个艰难的决定：要不要开始记录
站在一栋高层的窗前闭上眼睛
空操场上阳光普照，空气通畅
它们告诉我：这是隔离的前夜
而不是一直认为的始于一年前
足足犹豫了几小时才打开手机
在铺天盖地的坏消息面前
曾有些许庆幸，自称“先知”
提前囤积足够食品，在我看到
那么多抢空的超市，晚餐时
煲汤的讲究被女儿提醒节省
我不以为然，我宁愿相信
在风暴眼的中心，恰恰是平静
在慌乱面前也有相对安宁
我在房间里反复丈量步数
我打算把这个小事情进行下去
2021年1月5日
第二天
我们被要求：封闭小区、核酸检测
被要求登记行踪，被大数据
大街小巷被要求一夜间，空空荡荡
小寒时节被要求必须酷寒，这一日
我和邻居们在大喇叭声中
步伐整齐，步入地下车库
台阶上的人们戴着口罩扶老携幼
出奇地安静，出奇地步伐整齐
排队，排队，我们没觉得反常
但知道有事情正在发生
排队，生下来就在排队、张嘴
啊啊啊，一排就是一生
只有，只有
一个小女孩儿哇哇大哭不肯张嘴
一条小黑狗头也不回逃往家的方向
为什么我当时想起某个电影情节
为什么我当时那么那么想冲到
博物馆广场去看看觅食无果的鸽群
2021年1月6日
第三天
新闻里代理市长上任
业主群里有猫失去主人
隔着铁门，我接过来新鲜的高价蔬菜
退掉所有订单，当快递全面停运
我所在的城市，被红标“不可发货”
冀字头车牌被接受举报
不断有友人发来问候，统一回复
——“放心”
但今天，在“放心”的门前
我按下的门铃哑了
我的手，久久举在半空
有些事啊，我老实承认
我的手，其实撒不开，也接不住
2021年1月7日
第四天
有点虚弱，因为失眠
因为半夜还在寻找邻居家的猫主人
谜一样的阳光照耀对面的窗户
反射到床头像信号灯，像警示牌
在反复而嘹亮的大喇叭声中醒来：
“还没有做核酸检测的到物业去登记！”
拿出所剩无几的岩茶，留下两泡
给将来的友人
金黄的茶汤仿佛满月
忽想起忘记满月的样子，久矣
今日晴空，操场空旷街道空旷
隔窗望去，不熟悉，不真实，不虚幻
就像此刻你望向太阳，它如此照射你
身前身后，时间久了就会刺目
会让你一瞬间泪水模糊
2021年1月8日
第五天
两件高兴的事情：
一是解救出来失去主人的猫咪
二是河北诗人群里的线上狂欢
两件不高兴的事情：
一是确定隔离三日后继续隔离七日
二是我为我们的狂欢感到羞惭
因为此刻，我觉得不配
另，辗转拿到滞留在外的邻家钥匙
我却丢了自己的钥匙
多亏行动自由的公安朋友相帮
没有冻宿。钥匙传染，钥匙有毒
2021年1月9日
第六天
一早接到陌生电话，心里一紧
我在害怕，怕手机铃声怕检测结果
听到快递员的声音，有久违的幸福
被解救的猫咪有福了，有冻干吃
温顺，但也懒懒，像庄里人
像一无所有不知顾畏的诗人
像在想它的主人。是啊，一想到
这情景就难过：空无街道上的红灯笼
商场前孤独的雪人与热闹的塑料花
请你告诉我，我以为真实的记录
是否是矫情、脆弱？
还是让大多数人的心，轻轻一缩？
2021年1月10日
第七天
上帝造人用了七日，果然好心情
长寿花开的真是时候
我拍照发给独居的老母亲
今日账单：水果香烟七百八
蔬菜鸡蛋一百二，猫粮四百五
今日提交：女儿的志愿者申请一份
我的宠物救助志愿者申请一份
今日头条：火眼实验室在体育馆建成
某小区蓝天救援队大面积消杀
第二轮全员核酸检测启动
两岁的萌娃会说谢谢阿姨
今日武汉救援车辆抵达
今日口号:谢谢热干面
缸炉烧饼一定行
今日，如果大家遇到冀牌的车辆
在你们那里停留很久，请帮他们
买点食物和水，他们去不了宾馆和超市
也回不了家，谢谢了
2021年1月11日
第八天
谢谢了，葱头、白菜、胡萝卜
多谢你们来到家中陪伴
谢谢鱼儿康健，猫咪活泼
独居的母亲，没有病苦食物充足
谢谢母亲的邻居送去速冻饺子
第二次核酸检测，一刻不敢松开手机
十人一组，一个不能少，不能错
步入地下室的脚步依旧有回声
藁城特产红灯笼啊
曾挂在大江南北无数人家
灯在，灯还亮，灯下的人啊去了何方
解救出来的猫咪依旧怯生生
我希望它们成兄弟的一天就在明天
明天会怎样？去煮乌冬面
端起一碗药，我喝了
想起一些人，我哭了
低头，再低，像棉花一样
春天尚未来临，冻土层里的小麦
不敢让自己提前有丁点儿快乐
2021年1月12日
破老头作品
有些事只有亲历才能讲述（续写）
文/胡茗茗
破老头作品
第十天：我爱
我爱所有一起健康、欢饮、呕气、发胖的夜晚
第十一天：来自一线抗疫工作者口述
缺A 4纸、笔、酒精、湿巾、防护服等物品，带几个板凳L说，纸和笔我找人解决，防护用品也可以，板凳就算了
胡茗茗简介：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诗人，编剧。获2010年度“中国作家出版集团”奖、第三届“中国女性文学”奖、河北省第十一届“文艺振兴奖”、《诗选刊》年度“杰出诗人”奖等。作品散见《人民文学》《诗刊》《钟山》《十月》等刊物及各种诗歌选本。诗集《爆破音》入选“中国好诗第五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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