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酒,爷爱喝那口,爷在村西开个小铺,只卖酒和豆芽菜,爷生得一手好豆芽菜。
那时,爸刚及弱冠,在城北青石岭铺念书,妈自身进城到东关烧锅挑酒,从村里到东关往返五十多里路,响午在城里买个大饼子充饥,清晨天蒙蒙亮就起身,回家时已是万家灯火。
妈担回来的烧酒,爷不往里掺水,当他喝酒的时候,从酒坛里舀出一勺酒,便倒相等的一勺水,从不多兑。爷虽爱酒,但不多喝。
后来,爷爷奶奶岁数大了,便从乡下搬到城里和我们一起住。那时,我记得爷每次只喝一小锡壶酒,也不常喝,逢年过节或高兴时,爷便来两盅。
姥爷来我家时,爷便陪着亲家喝,姥爷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酒鬼,解放前也是个殷实人家,愣是让他把一个偌大的家业喝个精光。土改时划定为雇农成份。每每酒足兴酣时,姥爷总愿唠这个嗑得意得很。
那时,老辈们喝酒没什么菜,土豆片、白菜汤、炒盘黄豆便是上好的酒肴了。
有一次,姥爷来我家和爷在炕上喝酒,菜吃得剩不多了,一瓶酒也见底了,姥爷还没尽兴,让妈去买酒,妈没理他,姥爷便找邪虎气,冲在桌下戏耍帽子的我大发雷霆,妈拽起我拎到院里也朝我出气,爷不让戗了,他操起笤帚追打妈。
姥爷没喝够酒,骂骂咧咧讪讪地走了,多日没登咱家的门。
上中学时,我爱画画,爷便把他为数不多的酒资给我买画具。我那时尚小,也没顾及那些,现在回想起来,一张画纸能抵爷的一顿酒钱呐。“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这种愧疚之情常常萦绕在心头,令我感慨万端。
现在,妈年事已高,白酒不常喝,啤酒还能干一瓶;每每我和妈在一起喝酒时,妈总是感慨地说:“唉,要是你爷,你姥爷活着多好哇,我再给他们打点好酒,做几个菜……”我们有时也谈到爸,爸不胜酒力,半瓶啤酒下肚得折腾半宿。妈对我说:“你喝酒不像你爸,你爸压根不会,也不像你爷,你爷喝酒不频。”
有时,我妈好奇地问妈:“您是怎么学会喝酒的?”“妈说:“小时候给你姥爷打酒,端着酒壶走崎岖的山路,一不小心,酒便要淌也来,于是,赶紧抿点,慢慢地就会喝了。”妈还说:“不会喝时,酒是辣的,会喝了酒是香的。”噢,我明白了,怪不得人们常说:吃香的,喝辣的。
婚前,我从不碰酒,介绍人曾对妻家里的人说:“那小伙子,烟酒全不会”。婚后去大姨姐家拜新年,妻想试探我的酒量,我被逼得没法,便与她连干七盅,我俩难分伯仲。
后来,在岳母家我俩又拼了一回酒,妻在娘家那边酒量还是颇大的,她没想到半路上会杀出个程咬金来,心中委实不服。于是,我俩再喝,一连干了九盅,不兴吃菜。结果呢,我俩都没咋地,只是过后她吐了几口而已。
几十年过去,我们的儿子也长大了,他酒量像我也像他妈,一句话——能喝。但他从不喝。婚后,他们小两口出去另过。
每每我和他妈去他那儿吃饭时,餐桌上也备有酒,啤酒白酒都有,我们全家人其乐融融地在一起吃着、喝着,但大多是喝着饮料。
酒,谁愿喝就随手倒点,不喝谁也不劝。
当下,谁还拿酒当码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