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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岁月(十四)
作 者:好人一生平安
游龙突然冒出一句:“今晚我不走了。”
吴英听了,大惊失色。有惊讶,有惶恐,也有激动,有担心,有犹豫,也有期待。两人半天没有说一句话,时间像凝固了一样。最后还是游龙打破了沉寂,说:“你不是想听我说梅花的故事吗?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妥,那我还是走吧!”
说完就起身走到了门边准备出去了。“你等等,”吴英喊住了他,说:“既然你不想走了,那就别走吧!我真想听听梅花的故事呢!不过——”吴英顿了顿,接着说:“你必须答应我的一个条件。”“你说。”“晚上你睡在西房间陈玲的床上。”“可以,我保证做到。”
吴英看游龙像个孩子似的,规规矩矩,唯唯诺诺,又觉得他可怜,可爱,又可笑,心有不忍,于是主动地站起来,走到门口把他拉回来。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一股暖流传到了两人的全身,浑身一阵燥热。吴英把他拉到桌子旁,摁在凳子上,坐在他旁边,莞尔一笑,说:“你讲啊!怎么不说话了?”
游龙好容易才缓过神来,看了一眼吴英。吴英的眼睛里充满着柔情,充满着微笑,充满着温暖。游龙彻底地放松了,又靠近了吴英一点,两人紧靠着,面对面坐着。游龙说了一句:“我全部告诉你,但你不能对我有什么怀疑啊!”吴英笑着点了点头,心里想,就好像一个小学生向老师坦白交待问题一样,蛮可爱的。游龙开始了他的回忆。
梅花是我的同班同学,姓梅,叫梅君。我俩从小是邻居,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父亲是个军人,我的父母是老师。不同的家庭背景并没有影响我俩成为好朋友。从小学到中学,从初中到高中。一起上学,一起回家。我们开始是纯洁的友谊,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这种纯洁的友谊慢慢地有了微妙的变化。我们更加注意对方,也更加关心对方了。在我面前,梅君更注意自己的衣著和形象,经常问我这件衣服你喜欢吗?我说喜欢,她能连续穿几天;如果说不好看,她下午就换掉了。
我喜欢打篮球,每次篮球比赛,梅君是逢场必到,而且是拼命地喊“加油”,哪怕嗓子喊破了,还是一个劲地喊。手舞足蹈,满脸是汗。如果因为梅君有事没能去,这场球我就一点劲也没有,心烦意乱,必输无疑。
我喜欢书法,梅君也跟着喜欢书法。而且狠下功夫,在我的指导下,进步很大。我们在学习上相互帮助,又相互竞争,一分不让。就这样一直到高三毕业。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运动给我俩带来了不同的命运。梅君的父亲是部队干部,她是当然的红卫兵,也是班级文革小组的组长。我的父亲是知识分子,我的爷爷土改时因为家里有十几亩地被划为地主。所以父亲是地主出身,但他本人并不是地主成分。但在那个年代找谁去讲理?所以我本人也就受到了影响,不但当不成红卫兵,在班上还要受到歧视,打入另册。
吴英听到这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声“同病相怜啊!”。
但是,梅君不管这些,照样和我来往,鼓励我积极参加运动。但我却处处躲着她,不肯与她见面,生怕影响她的前途。可是我越躲,她越黏我,非要我和他一起去上街,一起到食堂吃饭。
有人看不下去了,对她说:“你是我们班的文革组长,请注意影响。”梅君一听,说:“怎么啦?游龙是坏分子?专政对象?我就要和他在一起,帮助他进步呢!”有人说:“组长要放好样子。”梅君一听说:“组长?我不合格?那你来当,我还不干了呢!”吓得那人灰溜溜地走了。
梅君很有同情心,经常对同学们讲,我们批判校长、老师,一定要讲政策,要文斗,禁止打人。有一次班上批判一位有历史问题的老师,一个同学突然跑到讲台上,对准那位老师狠狠地扇了两个巴掌,一股殷红的鲜血顿时从这位老师的嘴角流了下来,大家也都惊呆了。这时站在旁边的梅君冲上前去,把那个同学猛地拉下讲台,大声吼着:“你想干什么?他的年纪比你父亲还要大,你敢打你的父亲吗?”
这件事深深地感动了我。我觉得梅君就是一株傲雪凌霜充满正气的腊梅花。吴英听了,也为梅君的人品所折服,而且在那个时候,能做到这样真不容易。
临毕业前,我们这些人都打好行装准备下乡插队了。在我下乡的前一天,梅君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你明天就要下乡了,我也因为父亲要调防即将离开这里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我们将天各一方,也许这辈子永远也见不着了。我十分珍惜我俩十多年的情谊。虽然这场运动打碎了我们上大学的梦想,但我们还要继续我们的人生旅程。请你今晚7点钟到人民剧场南出口,我们作最后告别,不见不散。”
读着这张纸条,我的眼泪很快就流出来了,打湿了信纸,模糊了眼睛。我被她的真诚、善良和纯洁的心感动了。我多么想立即跑过去,把这几十年藏在心底的话全部说给她听,和她告别,甚至吻别。
“那你去了没有?”吴英急切地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