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扇很普通的玻璃窗,在三楼,面朝南。
除了灯,它也是这间屋子唯一的光源。
这是我的办公室。
工作之余,我常静静地凝视我的窗外。
紧贴窗外的是空调的室外机。令人惊奇的是常常有小鸟来这儿唱歌,(我原以为鸟类只在树木或草丛里栖息、逗留),有时是独唱,有时是小合唱,甚至还有大和唱,欢快而又热烈。有时又像是吵架,可能是夫妻意见不一致了吧,或者又是老师在训导学生,父母在斥责冥顽不灵的孩子,也未可知。多少次,我很友好地推开窗,想与他们打一声小小的招呼,表达我的万分欢迎。但他们却每每戛然而止,凌空而去,让我怅然。之后我便不敢再轻易打搅它们,只是隔了窗,静静地做一个旁观者,享受那份不自觉融入的快乐。
最左面的那一方竹园是我的最爱,不仅仅因为它们是我喜欢的竹子,更主要的是它引起我很多联想。比如林黛玉的“潇湘馆”,如此说来,园中心那方高耸的假山便是宝玉了,怪不得它的“眼睛”一直深情地朝向那竹林,而那棵棵细竹竟也柔顺地向它婆娑着。有趣!不知这是不是这个园林设计者的初衷。 有时这一蓬竹子也让我不自觉想起清代著名画家、诗人郑板桥,以及他的咏竹诗:“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竹之高风亮节尽在其中。“岁寒三友”(松、竹、梅)有竹,“花中四君子”(菊、竹、梅、兰)亦有竹。竹,不畏严寒酷暑,具有坚定、正直、有节、虚心、团结等品格,历来为文人雅士赞叹不已。“未出土时先有节,到凌云处也虚心” “竹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等等,脍炙人口,广为传诵。“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道出了竹子与人们生活的密切联系。
我还常想起那一首老歌《熊猫咪咪》“竹子开花了喂,咪咪躺在妈妈的怀里数星星,星星呀星星多美丽,明天的早餐在哪里?------请让我来帮助你,就像帮助我自己 -----这世界会变得更美丽 ”这是我年轻时的流行歌曲。我曾工工整整抄在笔记本上,一遍遍地吟颂、哼唱。
其实,这里最动人的我认为还是黄昏。成百上千的麻雀会聚集在竹林里,可能是开一个短暂的“party”,也或许是传达什么重要文件吧,又似乎意见不太一致------不管是干什么,对我来讲,那都是一场激动人心的演出。现在,有很多学生也已习惯了路过时放轻、放慢脚步来赏玩这难得的胜景。只可惜的是,天一傍黑,它们就飞走了。我想一定有一个更美的地方是它们的安睡之所,在哪里呢?我真想也有一双翅膀追随它们去看看。
竹林的西侧是一排石榴树。民间常用石榴喻多子,多子就多孙,多子多孙就多福,过去的木版年画常有石榴的图案,盖源于此吧。
石榴从五月榴蕾如火,直至九十月间硕果满枝,眼看着那密匝匝的石榴日渐饱满,就觉得它的生命过程真是太有成就感,相比之下,也常自惭形秽。
一排石榴树的端头有一棵孤零零的紫丁香,小胳膊粗细,大概是花工也不舍得清除这棵“异己”,它才得以存活。想起大学毕业时我曾在同学的留言簿上写过一句话“分别了,赠你什么,榴花火红,却是太热,梨花雪白,却又太冷,赠你丁香吧-----每当夜色来临,它是一掬含笑的星,星儿闪烁,便是我永远的祝福。” 我们的大学校园里有很多榴花、梨花,最多的是丁香,白色,紫色,每年春夏季节,满校园摇曳的不仅是花,还有它馥郁的香味。我坐在教室靠窗的位子上时,常在上课时凝望窗外的“花海”出神,甚至不自主伸手去轻轻地碰触那探进窗口的花枝-----
在中间的一棵石榴树下,自生了一棵兰色的喇叭花,细脚伶仃的,像一个生着重病,却有着灿烂笑容的孩子般惹人怜爱。前几天在讲郁达夫的《故都的秋》,文中有一句写道:“------或在破壁腰中,静对着像喇叭似的牵牛花的蓝朵,自然而然也能感觉到十分的秋意。”我曾对学生提到过这棵花,并且提醒学生要尽快去看,否则,不定哪天,花工就会修剪掉了,还说它会有一个白色的光光滑滑的小球,那是它的籽,你们可以摘下,种到花园里,等明年秋天,会有满园的兰色喇叭花,我会央求花工不要拔掉它,等你们毕业,我还会经常看到你们阳光般的笑脸。
其实,我窗外的风景是很普通的,你甚至会觉得单调,但我想那都是因为你没有静心去读。由此推想,你该错过了多少欣赏的机缘。
你看,现在是黄昏,没有一丝风。斜阳晚照,披一层凄迷、薄凉的辉煌。这窗外的风景简直就是一幅风景油画。还有月明的夜晚,白惨惨的路灯一映,这便是一幅极有古典韵味的黑白照。这时的窗外是柔情的,友善的,它不单令你怀旧,更给人一种久违的信念与气度。
我的窗外,我窗外的世界不但入我目而且入我心。它的美对我有一种宿命般的亲和力,它让我一俯首即可采撷,一回眸就能目睹。而一目睹有时是洗濯,有时简直就是拯救。经常地,我对着这窗外发呆,那份宁静,那份痴想,让我感觉不到时空的存在。让我迷失之余又常迷惑,总为自己无力洞启这“窗外”的精义而汗颜。
但,我只记住张晓风的《我在》结尾的一句话就够了。
“树在。山在。大地在。岁月在。我在。你还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