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的爹娘
侯文君原创
俺的爹娘真是土得掉渣的乡下农民,淳朴、善良、勤劳是其性格精髓。除了幼时父亲随祖父逃荒济南之外,最大的范围就是到博山推过窑货,辗转附近推过脚,除此他最远的涉足就是县城。母亲更是足不出户,除了我请她看了次沂源的九天洞、珊瑚洞之外,远行路途就是在沂源、济南住过几次医院。这就是我父母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生轨迹。现在看来,的确可叹可怜。
很小的时候,印象模糊,但依稀记得。妈妈隔不多久尤其是春天,就会肚子疼得翻打滚,就连俺这些小孩也转着身子替妈妈难受,怎么又肚子疼?往往阵阵的折腾煎熬之后,妈妈就暂时下去了;一下床,就拖着疲惫的身躯,开始忙活家务了。七八口人的家庭,吃穿拉撒并不轻松,何况那时就连碾磨针线都是自己手工,往往都是忙到深夜;而妈妈疼我们,推磨拉碾总是她一人承担。俺兄弟姊妹却还躺在炕上的温暖怀抱酣然大睡,现在想来,十分惭愧。
那时候地冻天寒,经常下雪,屋檐的冰瀑琉璃挂挂惹眼,上学路上的雾凇雪松也是铺天盖地,景色好看是好看了,但单薄的棉衣挡不住严寒,寒气只叫人浑身哆嗦。可是俺心里暖,因为凌晨起床时,妈妈给烘了棉裤棉袄。那是妈妈怕俺嫌凉,先点燃火炉,烘烤了衣裤,直到现在还觉得暖煦煦的。更别说爹妈知道俺在学校有出息,我还挎着让小伙伴们羡慕的黄书包,这是全家几时的节省呢?
父亲年轻时也有过辉煌,当过村里的团支部书记,文革前还经常到县里开会,它是村里最早晦气自行车的人。而爷爷曾经是共产党刚主政沂蒙大地之后的早期村书记,而且还兼管附近两个村子,46年大动参,爷爷是黄庄区的红旗得主;领携十八子弟兵征战十年,并且出国抗美援朝。退役后,根据派遣证分派到供销社工作,但他很不幸,竟然中年病殁,而且死得相当悲壮,肺头子都吐了出来,那是过去强行军作战的后遗症。为此,政府曾几次安排父亲到供销社工作,那在当时可是令人艳羡的好差事,但父亲坚决不干,觉得不能躺在父辈的功劳簿上养尊处优。
后来他就是一个足不出户的地道农民了,缘于一是特殊时期,二是身体有疾;干了大半辈子小队会计,当然备受群众信赖,村民中享有盛誉。即使病中几次推辞,社员还是执意不肯,因为父亲处事公道人缘好,队里分东西,父亲总是守到最后,等人领回,他才摸黑回家。而且三十多岁开始,父亲也是多次罹患疾病,开头多处寻医查病,但多是庸医害人,最后病因才得以确诊。链霉素是此病的克星,但那时此药极度匮乏,托人烦脸,有时费尽周折,买来的却是过期的赝品。
父亲拖着病重的身子,为了一家老小,他劳作不辍,就是家里的菜园也种得有模有样,十岁左右的我就能浇园看畦子了,父亲一斗子一斗子地拔水,浇一遍菜地往往得闹个红天黑地。父亲遭的罪,现在我才深刻地体会,他为的是这个家,而他的伟大在于自强不息,勇于抗争。但他所得到的优待就是一碗米面子糊糊或是一碗浸鸡蛋,忍着病痛硬撑着在队里干活。现在想来,这是多么的残酷,每当想起,我就禁不住热泪潸然。
那时候,生活条件差极了,除了胃酸口水的地瓜,就是沥汤啦水的南瓜。那时我还小,对这些苦楚还不太懂,也撒娇蛮缠:“光吃地瓜南瓜,一点也不愿吃。”记得有回,父亲趁赶徐家庄集的机会,给上学的我送来了卷着土豆丝的煎饼,孩子们都眼馋,说:“你爹真好。”我很自豪,心里美滋滋的,也送出了父亲好远,眼里蒙着盈盈泪花,父亲瘦削细高的身影霎时就高大粗壮起来。
还有的就是,记忆中我几次受到蝎子毛虫的袭击,而我对此抵御能力极差,蝎子的蜇痛让我刻骨铭心,父母想方设法,盐水洗涤、蝎子草涂抹、肥皂洁净,折腾了半天一夜,我也哭同一时段。更别说有次村里放电影,当做座位的石块竟然毛毛虫毛密布,坐下去的后果就是我如坐针毡。父母又是想方设法忙了一夜。电影谁也没看,我难受得哭闹不止,爹娘也是坐立不安,他们比我还要难受,舔犊情深可见端倪。
妈妈秉承外姥姥爷的厨艺基因,从姥姥那里学得一手好饭食。别说蒸馒头、包饺子、摊煎饼、攥窝头、蒸大包、馇豆沫一类的家常便饭得心应手,就是正月十五蒸圣虫、蒸炸绿豆丸子、锅贴玉米饼子、米面豆馍,也都特色纷呈,滋味超群,我们每每吃得有滋有味。所以每逢家族有公事,妈妈总是忙里忙外,妈妈也乐哈哈的,似乎就有了成就的感受;一听人们夸赞妈妈的手艺,我们也是收获满满:妈妈是世上最好的。
当然最让我难以忘怀的却是吃热豆腐,每逢过年,妈妈总是出作豆腐,妈妈还总是做好蘸水,蒜泥韭花芝麻盐和葱花之类,我竟然趁热能吃一整块,家人个个吃得满头大汗,香甜极了。还有的就是喝凉面,记得妈妈总是先冷上热水,再把葱花椿芽熟锅的浇头倒进盆里,等它凉透了。妈妈才把擀硬的面条煮熟后倾倒水中,然后一碗一碗地抄舀出来,我们个个喝得舒畅,比吃龙胆凤肝都要心满意足,心里直说:妈妈真了不起,好吃极了。
父亲年轻时一直身体不好,又加上我的嫡母娘家是富农的缘故,那个特殊的年代,有口皆碑的父亲竟然没能入上中共党员,而父亲的父亲却是村里的首任支部书记,而且还为共和国出生入死浴血奋战过,同时期的村人十几人都是县局级以上的干部。那年姐夫在我家吃饭,回想起来,我和父亲抱头痛哭,慨叹命运如此多舛和不公。我想假如父亲当年去了供销社,或许他能远走高飞,说起来我们孩子都十分怅然,就连浙江宁波市的统战部长王都对父亲境遇也慨叹不已,文革中父亲曾经为他做过党员的事实证明,那时他在为所谓假党员的事情煎熬呢。
后来父亲得了小脑萎缩,身体也每况愈下。父亲一辈子除了老实忠厚、安分守己、勤劳善良之外,别无所长,就知道种地。虽不是科学种田,但也知道种些经济蔬菜诸如芹菜芫荽金针等,还喂过母猪;自留地也种得像模像样。他勤劳持家,最后中风血栓跌倒在浇园的菜畦。一百多天的植物人生涯,我们兄弟姊妹个个孝顺,轮流值班,他吃尽了我们所有尽心尽力筹集的菜肴美味。这是我们应尽的本分,可也难尽乌鸦反哺报恩的万分之一,我们慨叹爹的病即使现代医学也无力回天。
妈妈呢?在父亲仙逝之前,曾经做过两次手术,住过一次院,病根还是原先的胆管堵塞。过去的年代,妈妈为此吃过数不尽的苦头,一旦堵塞,就疼痛难忍,只能等待浓水的消泄。即使现代手术也没有根除,后来是村医朱大夫采用中药辩证施治,泄补结合的有效方法,清理了内脏,方才痊愈。我们一家都高兴得不得了,都觉着妈妈能够益寿延年,因为姥姥家长寿。可是天意弄人,70岁时,妈妈竟然查出了那个病的漫散转移。吃喝难进,我们唯恐妈妈疼痛,提前准备了止疼药物,可是偏偏病情严重了,妈妈却憋得要命,只喊憋死了。我们想方设法,从县医院拉来氧气瓶,输氧后方才不再憋闷,这在村里也是第一家。妈妈没有受罪,就等于享福了。她说:“我知足了。”最后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梦里,妈妈告诉我,他和父亲在那边生活得很好,这样,我们就放心了。父母你们安息吧。如今,你们勤劳质朴的个性正在我们子孙身上发扬光大,您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旗帜。

作者简介
侯文君 山东沂源人,中学退休语文教师,文学作品《鲁阳杂俎》系列百多万字,多有发表和奖赛获奖,另有周易和民俗作品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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