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王亚平 邵阳
文字的舞台
(纪实长篇小说连载之107)

【 107 】
已经过了七点钟,太阳还挂在西边的天上,迟迟不肯落下去。
伍慧文他们几个出来散步的人站在芷江大桥上,欣赏着落日晚霞、沙洲暮霭。
金灿灿的晚霞映照着温馨美丽的小小古城,给河边的吊脚楼镀上了明亮的红边。
吊脚楼上,有人用系着长绳的水桶从河里提水,就像从井里吊水一样。
清澈见底的㵲水河里,三五成群的游鱼像黑色的影子,时隐时现地在水中穿梭。有几条鱼的个头真大,差不多有一米多长。

河边,几个女人在洗衣服。,她们不远处的岸柳下,一群麻鸭和几只白鹅在水中悠闲地嬉戏。
眼前的美景就像多年陈酿的美酒一样,让几个趴在桥栏杆上的铁建民兵陶醉了。
刘启金副班长说:“真好。我要是能参加工作,将来退了休非要在这里砌一座小木房。就砌在那块古里古怪的大岩石旁边。看见没有?”他指了指,“就那块。每天没有事就坐在那块大石头上钓鱼!”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胡扯着心中的宏伟蓝图。有的要讨一个侗族姑娘做老婆;有的要把未来的家建成吊脚楼式的房子,而且一定要建在河边。
黄平眯着眼睛趴在桥栏上,呆痴痴地一声不吭。他被眼前的景致彻底迷住了。
一年后,他参了军,真的进了省军区文艺宣传队。
在一次下部队演出,在路过距芷江不远的号称“天下最美丽的小县城”的湘西凤凰县时,他就被河边那一排似曾相见的吊脚楼惊呆了。一刹那间,他仿佛回到了芷江,激动得几乎掉下泪来,连老兵们大声催促他上车和汽车的喇叭声都没有听见。
这是后话。
伍慧文说:“其实,芷江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小城。只不过我们一天到头忙得筋疲力尽,没有注意到她就是了。就说我们脚底下这座桥吧,以前就是一座侗家风雨桥,上面的楼台亭阁非常漂亮。听这里的老人说,这座桥从前叫‘龙津桥’。号称是‘西南第一桥’,是湖南和贵州、云南连接的咽喉要道,据说有四、五百年的历史了。桥的两端原来各有一只重三千多斤的铸铁犀牛,说是有了它就可以镇住洪水。这桥上原来每天人来人往,做生意的、游玩的、相亲的,挤得是水泄不通。是芷江最热闹的地方。”
“那么后来呢”有人问:“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听说是抗日战争中被毁掉的。”小魏插了一嘴。
“你怎么知道,你才来了几天!”修理工老杨说。
刘启金嘿嘿一笑:“你莫讲他不知道呢,他天天在老乡家里窜。这方面他比你要厉害。”
小魏憨憨地咧着大嘴笑了笑,不知他是不好意思还是得意。
伍慧文说:“这座桥确实是在战争年代被毁掉的。很可惜。听他们说,以前这里是中国和二战中盟军在远东最重要的战场。这里驻了国民党几十万大军,还有苏联、美国、英国的好多空军部队。还有一个叫陈纳德的美国将军在这里指挥中美空军联队。从我们后面那条通向机场的路就叫‘陈纳德路’。”
老杨说:“小伍不愧是工人阶级,懂得的真多。哎,我看你今天拿回来一包白糖,你是从那儿弄的?”
“那儿弄的。当然是在街上买的。你喜欢喝糖水就到我那里去挖一点来泡。”
“我还真是特别喜欢喝糖开水,那我晚上就到你屋里来挖。呃,你又没有糖票,你怎么买得到白糖?”
小魏急忙插嘴:“我也特别喜欢喝糖开水,好久没有吃,都不知道糖是什么味道了。”
“我呀,我确实没有糖票,我又不是芷江户口。”伍慧文说,“是分指宣传组的岳组长帮我买的。他指着刚到货的白糖说,‘这糖,给我来两斤。我是修铁路的,我没有糖票啊。’营业员一看岳组长穿一身崭新的军装,肚子大大的,一副大首长的样子,也不敢说不卖。岳组长还不耐烦地说,快点快点,我们还有任务!就这样,我们连排队也没有排就买到了。哈哈!”

刘启金说:“现在芷江买什么都要票。前几天我看中了一双皮鞋,不贵,才五块钱。但我还是想了半天才决定要买。可是等我跑到商店,营业员问我要票。我说,买鞋子还要票啊?她说,我们这里就要!我说,那你们这里也太差劲了,在我们家乡,买鞋子就根本不要什么票!她说,嫌我们这里不好回你自己的家去!你说气人不气人?”
老杨说:“那是,在这里有钱也不好花。王志看中了一块‘上海’牌的半钢手表,也是说要凭票供应,就没买成。”
大家听说王志要买手表了,都大吃一惊,觉得他实在是太奢侈了。
小魏还不平地说:“就算他买得起,他凭什么戴表?他就是想高我们一等!”
刘启金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有什么高一等矮一等的,你有钱你也戴啊。有了钱大家都平等。我一个亲戚在区里当领导,好几个孩子,还有两个老老,就那么点死工资,日子过得我还苦些。”
小魏讨了个没趣,转了话题:“呃,听说宁新的半轴被伍慧文焊好了,装上去可以用了。”
伍慧文说,用是可以用了,就是不知道能用多久,可不可以跑长途。现在只能让他附近工地拉石头,坏了也好就地修理。
老杨说,能跑工地就能跑长途。因为工地的条件差多了,又是陡坡又是坑坑洼洼,油门都轰烂了。
大家都觉得老杨讲的有道理,不愧在部队干了多年的汽车修理工。

小魏很得意,因为大家都跟着他的话题转。他又转了话题:“呃,你们知道吗,黄河又有新闻了。他在外面捡了个女儿。”
伍慧文说:“这事儿要我来说。黄河在中方那边跑车,一天在一个小饭店里吃饭的时候,有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可怜巴巴地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个碗,一看就是个要饭的。”
“黄河不忍心了,把自己的饭和菜赶了一半到小女孩的碗里。可小女孩不吃。黄河就问,你爸爸妈妈呢?这一问,小女孩哭了。”
“后来才知道,小女孩是溆浦的。女孩的妈妈死了,爸爸有精神病,天天都打她。有人把她送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亲戚,可是那个亲戚什么都不干,天天逼着小女孩讨饭给他吃。”
“下午黄河收车的时候,发现小女孩就在车边等他。而且他走到那里,小女孩就跟到那里,一步也不离。黄河也没有办法了,只好带着她,让她叫自己爸爸。还给她买了新衣服。”
“可是一想也不行啊,自己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又怎么去管孩子呢?加上自己也没有结婚,莫名其妙就变成爸爸了。自己闹的笑话够多了,不想再闹什么笑话了。就来找我,我说找派出所啊。黄河说,找了,派出所不收。我说,那你去找宁新,听说他在新店邮电所认了个姐姐,那个人条件不错,心肠也很好。”
“黄河不做声了,眼睛红红的。我想不对呀,黄河一向大大咧咧的,土匪一样的,今天怎么婆婆妈妈的。黄河说,我怕她不愿意。我一说要把她送走她就哭,说就要跟我这个爸爸。”
“那后来呢?”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发问。
“后来,后来还是送去了。那个黄玲人很好,两口子结婚多年了也没有个孩子。她特别喜欢这个女孩。”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庆幸可怜的小女孩终于找到了一个好妈妈。黄平想,宁新还遮遮掩掩不肯说,这是好事儿啊。终于也听说黄河办了一件像样的事了。
后来话题又转到了从事什么职业好上面去了。大家争来争去,莫衷一是,觉得还是当一个营业员比较好。因为营业员在当今这个物质供应极度匮乏的社会里可以买得到许多紧俏的商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伍慧文突然想起那个笑得脉脉含情的女营业员,不由得心狂跳了一阵。
小魏说:“要我说,当营业员还是不行,营业员还是怕当官的,还是当官好。你看,岳组长要买糖,那个营业员就不敢不卖吧。”
黄平说:“当官有什么好?你又不是没有经过文化大革命,那些当官的被整得还不惨啊?你数一数,从中央到地方,那些领导干部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他心里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嘴巴动了动,又憋回去了。
小魏说:“你说的这种情况属于不正常的现象。在我们中国,还是要当官,他们吃香的喝辣的,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还有小车坐。你有小车坐吗?”
黄平哼了一声:“你是个官迷。懒得理你。”
他心想,难怪你有事没事老往司令部跑,老往老乡领导那儿跑。
在往回走的路上,伍慧文被一个满脸堆笑的人叫住了。
他和每个人都热情地点头哈腰,握手递烟。
然后把伍慧文叫到一边,神情认真地小声和他商量着什么。
黄平只是觉得那人面熟,费了好大的劲才想起这个人好像是县农机厂的,经常到分指修理连来联系个工作什么的,但只和电焊冷作那些人有联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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