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后是新年
文/冷歌
清晨,雪停了。我走向新年,走向昨天还落下我足迹的那片杨树林。
树林,幽静的没了声息,只有我脚下吱吱的踏雪声,一声挨着一声地响着,在静静的林地里,清晰得有点夸张,让我的耳鼓有一种被撞了的感觉。这一刻,那些剥光了树叶、挺得赤裸裸的白杨树也束起了身子、支楞着耳朵,倾听着我的脚步,吱吱吱……一声声地碾来,传递着雪花被挤压、破碎了的呻吟。
我轻抬,轻放,蹑手蹑脚,生怕惊扰了这里的宁静,但落下的脚步,还是压上了我的体量,刻下了我的粗暴。尽管我知道这场薄雪,是这片干燥的土地期待了许久,召唤了几千里外的风云际会,温涼突变,复杂造化,才酝酿成功了这个冬天第一场难得的薄雪,为这片笼罩着城市雾霾的天空和土地,一下洗去了积蓄已久的尘埃,让这里变得除了雪色和洁白之外,没有其他杂质的世界,让我一踏入这片林地,就被一种浓烈的、纯洁的、清新的负氧离子包裹起来,豁然充填了我的心脾,不用调动肺活量就能大口大口地痛饮清爽的空气。也不用刻意争抢,就能独自叩拜这条没有脚印,没有喧嚣搅扰的雪后林间小道,传递一位早行者的敬意。也只有我这样一位不惜选择偏僻、与泥土为伍,舍得让锃亮的皮鞋蒙上尘土的大自然的崇拜者,才能独享这份被别人忽略的清新。
昨夜的雪花,落了一地。
一粒挨着一粒的衔接,一层贴着着一层的轻吻,心手相连,叠成一床巨大无比、没有质地的棉被,盖在没了鲜花和青草裸露的土地。在这里,除了白的雪,雪的白,连片的雪、连片的白、满目的圣洁之外,没有其他炫目的杂陈。
但总有些不甘寂寞的枯草,从皑皑的雪被里探出纤细的腰肢,一根根立得舒展、志气,呼吸这个早晨最清新的空气。路旁,厚密的落叶尽管被雪花覆盖了,也拱破了束缚,则出单薄弯斜的身子,迎候今冬第一场雪的洗礼。往日总是伏地啁啾相伴的小鸟,此刻不知躲到那个枝杈上,哑了声息。
静,是这个清晨最美的语言!
我喜欢这里的恬静,却又不得不抬起吱吱作响的脚步,一步一步踏去,走向昨天落下我印痕的小路,从这里穿过,走向树的那一头,重复我每一天的谋生之道。然,今早这条路,我走得忘我,低着头,瞅了一路的雪色,听了一路的碾踏,感受了一路的温柔。依不忍离去。
自以为,我是这个早晨最先叩拜的早行者,不曾想,一抬眼,在树与树的缝隙间,留下一些歪歪扭扭,或深或浅的脚印。循着望去,两位晨练的老人在树林里运动。一位老人躬着冬装臃肿的身子,围着刚刚扫出的弧线绕行,慢慢悠悠、不温不火,一派淡定,似乎就是一只上好了弦的钟表,即使天塌下来不会改变自己的节奏。另一个老人,抱着扫把,一左一右地向外清扫着,双臂就像在水中游泳的慢镜头,一下一下划着自己的弧线,扫得认真细致,一丝不苟。随着扫帚一下下的划去,地上的雪花向两边一页页地翻去,向前面的路一点一点的延伸着裸露,尽管老人动作迟缓,不那么灵便,却有自己的把持,自己的节奏。在这么冷,这么早的时候,当别人还在被窝里恋床的时候,他们却早早踏进这片树林,最先进行着生命的修复。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我曾经相识的同事、我刚进厂时他们就离厂退休的老前辈,还是这么依恋这片树林,无论风霜雨雪的来袭,还是电闪雷鸣的阻挡,总能见到他们熟悉的身影,在霞光尚未透亮的黎明,总是准时准点,叩问这片杨树林。为了生命能够健康延续,他们一如既往地行进在晨练的通道上,心无旁笃,毫不妥协,小跑,慢走,拔筋,压腿,不惊不乍,做着自己的事情。
因为他们的坚持,许多比他们年轻的同事,一个一个地走了,一个又一个地卧床不起,而他们迎来一个又一个的日升月落,就连这个雪色清冷的早晨,也不肯放弃。让生命的长度次又一次被放大。
雪色林地,悄然无声,依然那么恬静,圣洁。
当我渐行渐远,回望两个老迈的身影,一个仍在扫雪,另一个还在小跑,专注做自己的事时,我忽然发现:东边的树梢已染了霞光,愈发明丽了。
我知道:这个冬天,这一场雪,很快就要融化了。雪后放晴,又一个明媚的春天就要来了。

作者简介
冷歌,本名高建强,网名又称冷面哨兵。甘肃镇原县孟坝镇人。插过队,当过养路工、钳工、企业报编辑、媒体记者、撰稿人、宁夏作家协会会员、自媒体人,运动悦读社社长,“悦芽”主编。
早年于银川晚报、宁夏日报、西部社会、工人日报、羊城晚报《花地》(3000字散文 “柳湾那一年”)等省内外媒体发表散文、纪实文学等上百篇铅字作品。

注:中间男子为作者冷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