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文赵君山

                 之一

                 鸡 倌

    在我七岁那年的寒假期间，有一天我正趴在小桌子上写寒假作业，正在房门口擀面做饭的母亲急忙喊道：“山儿，你黑翠叔来了，快去接接他！”我扔下铅笔头，一溜烟奔了出去。

    叔是来给送粮食的，难熬的三年自然灾害，粮食短缺到处都有人忍饥挨饿，好在我父母都是复转军人，勉强可维持家庭温饱。叔将挑来的一口袋瓜干还有十几个玉米棒子抱到锅台旁的案板上，然后蹲在地上，抽出别在腰间的烟袋就着灶火“吧唧吧唧”的抽起烟来。在缭绕呛人的烟雾中，我看到黑瘦的叔一脸愁容，看样子农村的生活也很艰难。

    以往叔来我家都会给我带一些好玩的东西，如：风车、砬子、弹弓、蝈蝈、麻雀什么的，我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缠着他要东西玩，叔将我揽在怀里蹭着我的脸说：“这回叔给你带来个小玩意，在篓里呢，去拿吧！”我跳过去在篓里一翻，原来有一个棉布小褂包着的小盒子，打开盒子一看，嘿！是一灰一黄两只毛茸茸的小鸡，正抖抖地挤在一起叽叽地叫呢。叔说：“快捂上，别冻着它了。”我赶忙将盒子盖上，又找来一块破布将盒子包好放在温暖的灶台旁，叔又说：“等小鸡长大了，你就有鸡蛋吃了，你看你多瘦呀，快赶上排骨啦！鸡可要用心养哦。”“嗯！”我点点头。

    从这一天开始我就养起了这两只鸡，我将我舍不得吃的馒头干碾碎存放在竹筒里，每天数次给小鸡喂食喂水并打扫小鸡的粪便垃圾，天气好时我会把鸡盒子放在门前的石桌上给小鸡晒太阳，夜晚我则把鸡盒子放在我的被窝里暖着它们。家里有一些饿急了的耗子窜来窜去，我怕伤害着小鸡，凡有事情出门，我都会将鸡盒子藏在篓子内并安放在温暖的锅台旁边。

    小鸡在我的照料下健康成长，慢慢退却了身上的茸毛长出了细密的毛尖，就像是一个光着身子肉嘟嘟的小刺球，样子好难看哦。

馒头干碎屑已不能满足小鸡的食量了，母亲便把仅有的一碗大米蒸熟交给我喂小鸡。

    那个纸盒子也快装不下日益长大的小鸡了，于是我把一个用不着的破篓子用牛皮纸里外糊好，将小鸡放在里面喂养。

    有天父亲见我用蒸米偷偷的喂小鸡便吼道：“人都没得吃，你却去喂鸡，饿得轻是吧！”一脚扫过去将鸡篓子踢到了门外边，他继续吼道：“去把鸡丢了，不准养鸡！”我扑过去抱着鸡篓子哭道：“鸡是叔给的，养大能下蛋！呜呜…”母亲劝说到：“两只小鸡仔能吃多少粮食？人少吃一口就有了，对孩子撒什么气！”父亲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哼了一声甩手而去！我止住了哭泣，小鸡保住了。

    随着小鸡的长大鸡篓子也盛不下它们了，再说这两个小家伙成天在篓子里争食打架，闹得动静很大，我怕父亲心烦再动杀机，便和母亲一道在父亲开辟的那块小菜园附近用细竹竿扎了一个篱笆圈，用废砖瓦和破木箱搭了一个鸡窝，将鸡放养其中。现在这两只鸡已不再是弱不禁风难看的小肉球了，它们身子长满了羽毛，活泼好动，跃跃欲试。我把那只黄色羽毛的叫“黄花鸡”，另一只红白黑三种羽毛相间的我叫它“三花鸡”。母亲告诉我这两只鸡是一公一母，黄色的是母鸡，三色的是公鸡。

    寒假结束后，我除了每天上学做作业，其余时间就是喂鸡、遛鸡，因为母亲说鸡不能成天圈着，要放出来让他们跑跑遛遛才能长得快。

有一天我下学回家打开鸡圈便去写作业了，等做完功课到鸡圈一看，只有黄花鸡在独自吃食，三花鸡却不见了。我一下子慌了神，满院子乱找，翻遍了犄角旮旯也没有见三花鸡的影，后来母亲哥哥也帮着我找还是没有。天帮黑正当家人决定放弃寻找三花鸡时，没想到它竟突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我的那个气呀！我一把抓住它的一只翅膀对着鸡头就是几巴掌，三花鸡拼命反抗，挣脱了我的手狼狈逃回鸡窝。我追至鸡窝，三花鸡一扑棱，从我胯下窜出逃向厕所，一转眼又不见了，家人都感到奇怪，在厕所内外前后左右一番寻找，终于发现厕所里有一条通向下水道的暗沟，三花鸡就在暗沟里面藏着呢。

    第二天一早，父亲提着菜刀去鸡窝将三花鸡揪了出来，我来不及穿鞋光着脚就追了上去。我死命抱住父亲拿刀的手边哭边喊：“不能杀呀！它虽跑了，可它又回来了呀，堵上那暗沟不就行了吗！再说它那么小、那么瘦，有什么好吃的！呜呜……”“咳！”父亲叹了一口气丢掉了手中的刀把鸡放了，三花鸡惊魂未定咯咯叫着围着我直转圈，我把它一把抱在怀里久久没有放手，一串串泪水落下来，打湿了三花鸡头上的羽毛。

   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