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乡老井
文 /谢兴泉
如皋西乡,沟河纵横,自然村落,依水而成。有村就要有井,饮水讲究卫生,祖祖辈辈延续着这初级生活文明。对井一直朦胧着特有的感情。特别是到了盛夏时节,趴在桶口,喝上一口刚打上井口的清泉般甘甜的井水,那一刻馨人肺腑,凉爽美滋,美由心生。在无空调缺电扇的那个年代里,每个如皋西乡人,都珍藏有一段“触井之情”。
成年百姓,肩扛两只晃晃悠悠的大木桶,来到井边,盛满两桶清洌的井水,迈开步子,仿佛为口中的号子打节拍,晨曦和晚霞映衬他们挑水的美丽风景。 孩童们更喜欢聚集井周,嘻笑打闹。有胆怯的,爬在井边看井底月亮;有胆大些的,往井底扔石子瓦块,高喊:“打破天了”;也有斗胆的,探半截身子入井,体验“猴子捞月亮”乐趣;更有冬枯季节,围观长辈们燃香上烛、恭敬井神,然后下井捞泥拓挖井深,享受乡村少有的欢乐气氛。屁孩们,早把井的潜在危险忘的一干二净。若被家长发现,轻则挨训:想找死呀?!重则打屁股把耳朵拧。西乡人对老井,可谓又“爱”又“恨”。直到有一天,我娘,颠覆了我对它的认知,一改顽劣,对井肃然起敬。
1947年的一天清晨,结婚不久的我娘,提一篮脏衣下河捶洗。刚出门,忽听晨曦中传来几声杂乱枪响。就在我娘惊停当口,村外的河坎上,突现一人翻上土路,拐过弯向村里狂奔。隐约见这人穿深色长褂,手拿驳壳枪。边奔跑边将枪收进了背肩枪盒,又边跑边撕下长褂下摆,急停几步躬身捆扎了一条腿继续狂奔。见此情景,娘的第一反应是:如西县大队的人被国民党军追捕被击伤了一条腿。被击伤的人一瘸一拐渐近,但速度已明显慢了下来。假如此时国民党的兵拐个弯追进村来,很远就能辨清此人。他就会被乱枪击中。此时,娘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上。心想:这人凶多吉少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见这人在我娘面前急停,紧接着就地三滚,挨井虎身一跃,全身弹入井中。这一幕,惊的我娘片刻才回过神来。这时,几个国民党兵已拐弯进村来,又是吆喝,又是枪鸣。娘本能地离开井旁往河边行走。那些凶神恶杀的国民党兵,追上了我娘喝问:“看到一个共党了吗?”娘说:“看到了。”又问:“藏哪里去了?”娘说:“提着枪,跑的贼快,溜西边去了。”我娘用手指了指方向。藏在井里头的战士,清楚地听到娘与敌人的对话。起初这伙人对娘的答话半信半疑。后来打量眼前这女子高挑个儿,裹一双“金莲”小脚,又身在这穷乡僻壤,典型的封建闭塞的象征,就深信不疑,向我娘手指的西边追去。谢天谢地,国军被哄走。
我娘赶紧找来我父亲谢健(十七岁参加革命,解放后任乡财委)两人合力将入井战士救出井口。原来,这位机敏的战士是绷着双手,单腿紧蹬在内井壁才逃过一劫。娘又是高兴又是敬佩。说实在话,要是这位战士在我家门口出了豁子,那后果不堪设想了。落井的战士是常在这一带老区开展革命活动的曹中汉,他到挺幽默地说:“这帮蠢货,就隔那么点,就抓不着我。”他佩服我娘,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处惊不乱,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机智。他感谢我们家救命之恩。解放后,还专程从南京到冯家荡(现在的江安镇陈庄村)看望我的父母,送我家一件皮袍子,让我父亲在往后的工作中长期暖身暖心。那次,他们三人在那口老井旁,畅叙当年情谊。
时光荏苒,世事沧桑。大地上的水井恰似浩月当空时的蓝天群星,数不胜数。为何我对家门前这口老井情有独钟,挥不去,忘不了,支持我信念永恒的是,西乡老井,母亲井,英雄井!
2020.8.14晨
作者简介
谢兴泉,别名天外客。如皋西乡人。穷苦出身。搞过耕种吃过食堂榆叶瓦饼。受白眼求学无门从军至营级。退役警所至所长兼指、教导员。喜爬格。闲时涂“豆腐块”见报2O余篇。与世无争,天外看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