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唧唧织布声
随笔/向远茂/图片引用与制作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这是中国南北朝时期的一首民歌,是宋代郭茂倩所编的《乐府诗集·木兰辞》中的诗句。我仿佛从远古的岁月中真切地聆听到木兰的机杼声;耳际好像又听到了抗战时期,一九三七年八月,中国工农红军第二方面军在陕西富平县庄里镇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120师第359旅,陈伯钧旅长、王震副旅长,率领5000多人在南泥湾开荒种地的吆喝声;纺线织布的喧闹声以及那“花篮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唱一唱,来到了南泥湾,南泥湾好地方,好地方……”动听的歌声;眼里也随之再现了南泥湾大生产的劳作场景,看到先辈们克服困难、战胜敌人,从而一步步取得中国革命的胜利。直到社会主义建设的七十年代的初、中期,在物质匮乏、生活艰苦的环境下,农村依然保留着“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传统!就是现在我家还仍然像“古文物”一样珍藏着那一套纺线织布的宝贝“家什”,成为永远的刻骨铭心的记忆。
织布,首先得纺线。纺线得将籽棉去轧花机加工厂把棉籽轧掉,尔后回家把一捆捆雪白的皮棉搓揉成一根根兔尾巴似的条棉,放在提篮里或是筐里备用。再打理纺车、车柱、草筒、织布机、竹筒、梭子、扣盘将这一切准备就绪。母亲便开始纺线,把稻草两头割掉;中间部分去节;剪成一截截约三四寸长的草筒套在车柱上,用手将条棉轻轻抽成棉线,衔进嘴里打湿,再如抽鞭子一般打卷粘贴在车柱上,右手摇动纺车,左手拿着条棉,纺车在不断地转动中带动车柱,条棉便被丝丝抽尽成线。一般纺线都在冬春之时尚未犁田打水做阳春前完成,女人们白天劳作,夜里纺线,煤油灯火如豆忽明忽暗,男人们围在火塘抽烟聊天,谈笑声嘻嘻哈哈,纺车声嘤嘤嗡嗡,小山村家家摇车户户纺线,抽尽手中棉,纺成织布线,日子在喧闹里度过,岁月在艰难中轮转……
纺线完成,纺成的线坨就像孩提时代在地上玩耍时用皮鞭抽转“打架”的两头尖尖呈椭圆状的“陀螺”,将这一个个线坨扯上线耙,拗手倒线,再下河捣丝洗净,拧干晾晒两天后,放到大锅用碎米、苞谷、蜂蜡煮线、浆洗、搓揉、晒干、围线,在平地上打桩来来回回恰似蜘蛛牵线织网般忙碌,之后再用“六角羊头”卷线,将卷好的棉线放置到木机床上,把棉线分成两页经线上下各一页,再用“记仁”将棉线交叉成上下,用鸡尾棍把线一层棍一层线地隔开。织布机床下有双脚踏板,胸前是扣盘,人端正地坐在坐机板上,左脚踩动左踏板,左手挥动牵线的梭子从两页交叉的经线中间穿过来,右手接住梭子,推动扣盘将纬线扣紧,同时右脚踩动踏板再将梭子从右边沿两页交叉的经线居中直向左边穿送过去,再用扣盘将纬线由前往后打紧,就这样规律有序、反复不断地进行着不变的操作,每织得几寸就用布筒卷布,待棉布织完接上线头,便完成了织布的全过程,棉布就在那唧唧喳喳的喧响中织成。
然后,将织好的棉布送到染坊,或到排布或到默戎的染坊里去染色。染坊有几口大锅,几个染缸,几只木桶,一块晾布的坪场,坪场竖立着几根两丈多高的木桩,木桩上架着较长的小圆木或兼有长竹竿,以便晾晒染好的布匹,一条条毛蓝、宝蓝、普蓝色的土布晾晒在横杆上,布匹的下摆在微风中悠悠扬扬地飘荡着,让人有一种进入蓝色世界的无以名状的味道和被染色的感觉。染布作坊,有一个几百斤重的用青岩做成的“凹”字形碾布石,底端边缘是半圆柱形的,下是一块大青石做成的仰躺着的半边新月似的光滑的碾槽,将已染色的棉布放在碾槽里。然后,染匠便踩上“凹”形碾石成“大”字状跨踏着碾岩,双手攀沿在横杆上,轻松自如地反复地滚碾着碾槽里的棉布,宛如杂技踩板滚筒般绝妙的表演;染匠光着上身,肌肉发达,腱子劲暴,从肩头、臂膀上冒出的汗珠子顺着腰脊沟往下流淌,腹腰的裤头湿漉漉的一片,俨然像一个健美的舞者在尽情地舞蹈。
棉布染好取回。请裁缝师傅来做衣裤,有的做对胸衣,连扣子也是布做的;老人做的裤子是大裆裤,裤腰头结一块约五寸宽的白色棉布,没有开口也没有皮带扣套,就用一根绳子绕腰周捆紧打一活扣就行,最简便的就是将裤头左右并拢重叠往下倒扣结实,裤子便扎好了。学生装衣服有三个口袋,上胸左边缝制一个小口袋,那装不了东西,只是个配相而已,最多能插一二只笔,下面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口袋,可以装少许物品,也不过就是装一两个红薯或几个萝卜或装一块能写字的白色石头,实际上就是今天我们所说的硬块高岭土,可在那时这是很宝贝的东西,要到十五里或二十多里以外的村庄才有。
做好衣裤。尤其是在春节后的上学期,大家都带着年的味道,穿着崭新的土布衣裤,学生们成群结队去上学,相互看见了或是遇见老师都很不自然,不好意识,有几分腼腆也有几分羞色。特别是逢赶集日,那路上的行人都是穿一身青一色的土布衣裤,在阳光的映照下亮晃晃、蓝莹莹的,就像成群的水亮虫向前爬动,也像一支衣着古怪的部队,向着明天,向着未来,向着人生的战场浩浩荡荡地前进。
这让我想起了“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诗句来。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生活在提高。现在都市里的大多数人穿的是洋装西服,戴的是乔丹围巾,扎的是金利来皮带,背的是韩式挎包,穿的是特步鞋子,吃的是精品佳肴,住的是高楼大厦。我虽不能较之相比,但也算饱食终日,碌碌无为,在不知惶惶的日子里庸庸度过。使我不禁在感叹中常常想起家乡,想起那些艰难的岁月,好像看见自己曾经衣衫褴褛、调皮捣蛋的样子,仿佛看见父亲前天深山哼哼挖葛的身影;依稀听见母亲昨夜嗡嗡纺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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