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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思老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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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饭店吃饭结帐时,大家抢着付。我说都别抢,轮流请,这次我来付,以后你们轮着付。没想到,去年就有两个同学离世,他们是范家鄂和王世谊。 范家鄂解放前就思想进步,读过不少进步书籍。鲁迅、高尔基的著作,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等,都是他借给我看的。我们学校没有党组织,学生中有三青团员,缺少进步力量。解放后,团区委到学校建立团组织,让我团结广大同学,筹建团支部和学生会,范家鄂是核心力量之一。我同范家鄂等几个骨干,组织同学参加团区委举办的活动;动员同学拿出自己的书,组织读书会,一起学政治;还办了义务夜校,组织一些同学任教,给没上学的孩子上课,通过社会实践提高觉悟。选举学生会领导人员时,虽有三青团员的学生竟选,但进步学生大获全胜,范家鄂当选学生会副主席。学校建立团支部后,我任支部书记,范家鄂任组织委员。 高中毕业后,范家鄂到上海市文联、文化局工作,后考取华东师范大学上学。预备党员转正时,华东师范大学系党总支书记找他谈话,说有匿名信检举他同托派有关系。因查不到问题,此事不了了之,他才得以转正。1957年,反右派运动时,他是学生干部。在讨论定右派分子时,准备将几个同学定为右派。他不同意,说他们不像右派。于是,说他为右派说话,让他靠边站,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他从华东师范大学毕业,分配到上海师范大学(原上海师范学院)任教。由于档案材料中装有他在反右派运动中的材料,他35年未增加工资,有的反右派运动中表现得“左"的同学已是高级干部,他仍是一般教师。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的1977年,他作了申诉,才被撤销处分,获得副教授的职称。 我退休后,几乎每年都回上海探亲访友,时间一般都在清明前后。我妹妹也在上海师范大学任教,如果我没有按时到上海,范家鄂就会到我妹妹家询问。每次,都是他到我妹妹家同我相聚,一起到学校的宾馆吃饭。老同学江洪回上海定居后,范家鄂约我和江洪一起欢聚,我们当年学校的三个团支部委员,重温在学校时的友谊,交流各自的人生经历。我们戏称这次聚会,是时隔半个世纪的“团支部委员会"。此后,我每次到上海,范家鄂除了看望我外,都同我一起去看望住在嘉定的江洪,直至江洪逝世。我们三人还一起去游览过上海历史古镇南翔和历史名园古猗园。他对我写的两本散文集,看得十分认真,将书中的错字,逐页逐字记录下来,交给我,帮助我改正。有一年,我住在上海师范大学的宾馆。我白天外出,回到宾馆时已是晚上十点多钟。刚准备入内,门口椅子上坐着的一个人站起来招呼我。一看是范家鄂,他已经等了我几个小时。那时,他已同老伴住了养老院。他将住房卖掉,在两个养老院买下了住处,轮流住 。他是特地来邀请我到养老院住套间。我被他的真诚的友情,感动得不知怎么感谢才好。虽然我没有去住,但他的深情,一直铭记在我心里。前年我回上海,由范家鄂负责联系,我们四个老同学一起到徐家汇一家饭店吃饭、叙旧。范家鄂住在南翔一家养老院。南翔的小笼汤包,是上海有名的点心。他已是86岁高龄,还到一家著名的南翔小笼汤包店,排了一个多小时队购买,送给我们品尝。他的这份情意,让我们深受感动。得知范家鄂逝世后,我给他的老伴去电表示哀悼。他老伴告知,范家鄂病重住院,还时常说起我,对我送的书,十分珍惜,保管得好。 王世谊是个一心读书的好学生。他的家庭经济条件好,父亲是南京路上一家著名的西服店的老板,他是我们班上少数几个穿西服上学的同学。他虽然没有参加青年团,但并不落后,有个后来被法办的三青团的同学,企图拉拢他,被他拒绝了,没受利用。他是我们团结的同学。毕业后,我同他六十三年未见面,直至2013年才得以重逢。王世谊人生坎坷。他大学毕业后,做了中学物理教师。不幸的是,因所谓家庭出身不好和说话不小心,在反右斗争中被错打成“右派"分子,被监督劳动三年。他是个深受学生喜爱的老师。在被错打成“右派"分子后,他的学生不愿换老师,不肯上替代他的老师的课,高呼:“我们要王老师上课!"在上最后一节课时,学生们聚集在教室外,观察谁来授课?见到是他来授课,高兴得一下全跑进教室,坐得整整齐齐。时隔五十年后,他还收到一位远在美国的当年的学生吴中正的深情的来信。吴中正说,老师那堂物理课,永远留在我的心中。还说,他们剥夺了你教物理的权利,而你在我心中撒下的牛顿力学的种子却发芽成长。日后我选择工程力学为专业,先后就读同济大学数学物理力学系、合肥工业大学建筑工程与工程力学系和美国亚利桑大学(University of Arizona)建筑工程与工程力学系,拿到了工程力学博士学位。当然,其间也曾因家庭出身而停过学,因文化革命而当过工人和六年技术员。现在我在洛杉矶的MSC Software公司总部工作,研发名称为Nastran的工程软件。我们在上海也有分部。总之,喝水不忘掘井人,我始终不忘你这位力学的启蒙老师。这封满含深情的信,呈现了他和学生之间的深厚情谊。他含泪读完这封信,为学生的成材高兴,也为自己无辜浪费了青春年华而悲哀。 同王世谊重逢后,已看不出他是出身家庭富裕的人。他的老伴已逝世,同儿子没住在一起,一个人过着俭朴的生活。为了节约水电,连洗衣机都不买,用手洗衣服。但他却不止一次请我到饭店吃饭,舍得花钱,前年最后一次几个同学聚会吃饭时,他也想抢着结账。他是很重视同学情谊的。不但在我回上海时登门看望,还积极同其他老同学会面。去年,我因出书事和重访河南,没回上海,他不止一次向我妹妹询问我何时去上海,渴望同我再聚。 我们这几个老同学,有不同的人生经历。我们虽然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但难能可贵的是,几十年的老同学,能彼此关心,珍惜友情,至死不渝,也是人生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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