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菜花
冰雪融化的春天里,草木萌发,百花竞放,自然界的各种植被都恢复了它应有的生机。这时候走向野外,放眼望去,满眼的生机与绿意,树木绽出新芽,花儿露出笑脸,小草钻出地面……置身其中,令人心醉神迷,而我尤其钟爱苦菜花,因为它散发的清苦的香气让我想起她——哑姑,心里就无法平静。
哑姑是嫁到我们村里的一个农家女,她勤劳能干,勤俭持家,心灵手巧,热爱生活,连作为正常人的村妇们都自叹弗如。但是因为不能说话,所以就嫁给了一个年岁稍大的,容貌稍丑的,脾气有些暴躁的中年男子。婚后的生活是艰难的,没有房子,就借住村上的库房,没有钱,就现挣现花。尽管这样,哑姑的脸上仍带着笑容,绝对让你感受不到生活的艰辛。一年后哑姑生了个男孩,让这个原本贫穷的家雪上加霜,勉强度日,但她心里是高兴的,整日里露出笑脸。为了节省开销,她跟母亲学习缝制衣裤;为了增加收入,她在开春儿抓了两头猪。这样生活于她来说是紧张忙碌的,因为家里还有几亩地,男人出去打工,舍不得耽误工,所有的活儿都落到了她的肩上。农忙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她的生活;农闲时飞针走线缝缝补补是她的工作;如果赶上婆婆身体好还可以帮她带带孩子,婆婆不舒服时就得背着孩子完成这些家务。有时实在太忙了,饭菜做得不及时,男人就要发脾气甚至大骂,这时候哑姑只能抱着孩子瑟缩在墙角里暗自流泪,因为她若反抗就会挨打。男人骂完了,找地方蹭饭去了,她还得背着孩子自己做饭,每每到这一刻,我就想长壮实了,狠狠地打男人一顿。因为我家开磨米厂,和他们做邻居,所以我经历过几次这样的场景。就这样一晃六年过去了,孩子也大了,但是家里的生活未见好转,而养猪这件事还在进行着。我们村里是整个大队最穷的地方,人均占有土地少,还是沙土地,村民戏称是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到了干旱的年月连野菜长的都少,村里几乎家家养猪,为了节省粮食女人们都去外村挖野菜,哑姑也跟着去了。这支挖猪菜大军横扫北三村,连邻近村子的垄沟都被她们挖光了。

这一天哑姑和一个同村婶子去街里买米,回来时那个婶子发现铁路小桥两侧有野菜,并说哪天相约来挖吧!哑姑记住了,第二天就去找婶子同去,可人家有事去不了,她想反正也不远就自己去吧,结果再没有回来……后来听路过的人说,她在桥上挖菜忙得不亦乐乎,火车飞驰而过的惯性将她带下桥,头先着地……尽管火车一再鸣笛,尽管桥下的人一顿喊叫,但是她只专注地挖野菜,所以就……而且造成火车因故停车五分,责任重大,念在她是聋哑人没有追究责任。记得她出殡那一天下大暴雨,母亲说这是老天爷在为她流泪。
那时候年少只晓得她好可怜,现在想来或许老天爷看她在世间太遭罪了,所以将她召回,让她重来世间走一遭,过一种全新的生活,为她此生所未经的生活。或许她深感人世的苦,厌弃俗世的烦,不再轮回为人,化作了漫山遍野的一棵苦菜,春来时重回人间,装点贫瘠的土地,并散发着生命的清香。苦菜花开,苦菜花开,生命的清香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