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枪”缘
一、楔 子
猪年远涉重洋,鼠岁归期茫茫。遇五千年未遇之疫情,返程一拖再延,郁郁寡欢。故光大阿贵之精神:又不是我自己,地球人大大小小多多少少都遭遇其骚扰,不是?于是乎哈哈哈。无所事事,葛优式卧榻观纷繁的打铁、造枪、锻刀,瞄靶、射西瓜诸视频。不知不觉中勾起了余对早年“枪”的荒诞记忆。扯淡一下与赏吾之君分享,也聊以自乐且纪念逝去之芳龄矣。
“枪”这玩意儿,现在听起来应与一般人距离感强,尤其新生代小伙伴,更似不堪想象。现在的他们条件好,有塑料玩具枪玩、有铁皮玩具枪弄。然,这岂是我等昔日玩耍、自制、装药、带响的枪的乐趣。我与“枪”有不大不小的“不解之缘”。

二、村 子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枪之前,看官恕咱交代一下本村子情况的前前后后吧,井底之蛙,就在村里长大,也算作更好交代枪故事的铺垫与背景,宣传家乡也不算塞私货嘛。
咱们村名曰“冶西”,详称“冶源西村”。冶源本来不分东西南北村,只有南崖头、西崖头、北郭子、大街、耷拉街、南河、南山等地点称谓,总的就是一个“冶源”。何以谓“冶源”?这里不是有个驰名中外的老龙湾嘛,老龙湾怎么“冶”的?看官请听我慢慢道来。老龙湾有个古称叫“冶水”,据说,战国年间,有个叫欧冶子的高人在此铸剑,老龙湾其中一个池子就叫“铸剑池”,他在此打铁淬火铸剑,铸就了“宝刀不老”之利刃,打遍天下无敌手,成为天下第一高手。池畔巨岩上镌有“铸剑池”三字,字字入“石”三分,那还是明朝得道高僧雪蓑所题呢。冶源既是村又是镇,村镇一体,也是镇公所所在地,不过镇公所最近发到南门四里地的迟家庄去了。一九四九年后的不知哪年,是人口增长,还是加强管理,就把它分为东西南北四个村了。
因为这里山清水秀,何以见得,阅君请观:老龙湾碧波荡漾,清澈见鱼,水质甘甜,通俗说吧,就是喝了生水也不拉肚子,四季恒温,再旱水不减,饮用很方便,周边翠竹郁郁,法桐蔽日,古柳飘拂,如若还清楚,阅吾之《老龙湾赋》足矣。故老龙湾素有“小江南”美称。正因如此,明代青州衡王年间,冯国老就在这里大兴土木,把个老龙湾辟为他的后花园,现在去看看,主要的河沿堰体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岸上至今还有明代建筑“江南厅”,亭亭玉立、端庄大方。
另外,村南就是瓜果梨枣盛产的花果山,名曰“海浮山”,山上树木茂密,奇花异草不胜枚举;山顶古寺香烟袅袅,佛歌缭绕,更有莺歌燕舞,再加山花烂漫。有科举之事者更是虔诚地来到魁星阁,闹得香火十分旺盛。三月三庙会,都是人声鼎沸。
从地理位置上说,此处连接了山东南北的青州府与沂州府,为齐鲁南北大通道之战略要冲。冶源的宜居、要地等优越性,自然吸引着官家、民间来此设衙、居住、营生,故人口逐渐多起来。其中的手艺人更是多了去啦,什么木匠、石匠、铁匠,还有肴匠、泥瓦匠、壶匠,少不了画匠、锡匠、焗盆子钯碗的咕噜子小炉匠,满街的剃头摊、染布坊、把戏坐、狗皮膏药江湖郎中,不一而足,各色人等,应有尽有。生意人中佼佼者,当数丝绸大王韩氏大老板,堪与大上海同侪大佬一争高下,不过,最后还是败北于上海商家而倒闭,可想而知,当时这对冶源重镇的经济打击肯定小不了,仅此失业的也许不少吧,衙门的税也少了不少吧
总之,冶源街三百六十行,一样都不缺。正因这里是一个不大而精致的商埠、旱码头,外来人口比重很大,坐地户很少,从明朝冯国老算起吧,六百年前的冯氏算是坐地户了,现在他的后人已经遍及冶源及周边村落,其它坐地户没有几家,村里什么姓都有,张王李刘自不必说,什么逯、蔺、郇、皋、边啊什么的,偏僻的、字典都不好查到的,差不多都有,可谓百家姓村。就拿我们老尹家的姓来说吧,现在都进入前百了,不少大学以上的人还读成“伊”音,或者因为不知道这个字而写成“殷”字,看来我的姓也属偏僻的。从移民方面说,随便问问邻家百舍,上三辈祖上差不多都是从附近县、乡、镇迁来的,大都是带手艺来的或者买卖人,当然少不了乞讨而来的。再远地方的没有听说过,人。不过,今天神州各地的人都有啦,东北人,南方人。可以推想,即便是山清水秀的冶源,在大明以前还是人烟稀少,远的不说,五十年前我奶奶在几乎村中央的石碾旁说,她从娘家嫁到冶源时,碾周围长满黄蒿,当属荒郊、靠野外了,可叹,沧海桑田啊。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全民皆兵”、“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标语沿街经常出现,高耸于海浮山北麓昌潍地区疗养院的大喇叭震天价响,那可是个大单位,现在说就是市直部门,相当于县级单位吧。但我喜闻喇叭里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理论学习”节目。你想啊,地处沂蒙山区北麓穷乡僻壤的农村娃,能听到来自遥远的德国犹太人思想家高深莫测的学说,真乃机缘啊,其中的哲理无疑耳濡目染了我脆弱的小心灵,加之咱是有心人,有心人可不在于大小。
(临朐县冶源镇冶源西村小学毕业照)
那个年月,每个大队级别的村都有民兵连,有连就有长,那是个村级官、权利很大吧?好像能决定谁家娃能劈挂,当兵是那年头农村青年神往的事,说实在的,那时没有战事之虞,且有鲜亮衣穿,吃饱饭,光宗耀祖,全家沾光,革命军属啊,肯定高人一等。此处丝毫没有贬损神圣战士之恶意。所以,与连长关系好坏,非同小可,其权利炙手可热吧?民兵还叫什么“基干民兵”,也经常训练,天天弄枪舞棒、英姿飒爽。
镇上枪炮的故事何止于此。常常有正规军来,也就是国防军吧,专业怎么说,当时的庄户孩肯定说不上来,来村里拉练、驻扎,拉练就拖拽辎重,其中有带绿荫麻绳网遮蔽的十轮卡拉着加农大炮,还有大洋马驼着小钢炮,机关枪,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不一而足,当官的穿四个口袋的制服,腰间还别着“撸子”。当时冬天队伍经常拉练到村里也可以说镇上进驻,规模还不小,常有一排十来门大炮昂着头、一字排在场院里,一次我靠近“考察”,被站岗的哨兵大叔驱赶了,莫把我当阶级敌人不成,不可能,农村小土孩子没有那么复杂。队伍都住进贫下中农家里,还在成分高的所谓地富反坏右“四类分子”家大门贴上“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以防军人不慎误入,白纸黑字,特别醒目,看上去,怪怪的。据说村里邻居一个退伍的老兵碰巧遇到从前的大首长,好像是个师长什么的(瞎猜哈),打了个敬礼。队伍经常在田里,就是村外吧,训练打靶。那个时候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军人打靶,邻村的孩子们就跟着在旁边看热闹,也没有什么警戒线,更没有防护网。听着机关枪、半自动步枪哒哒哒的声音,心里好新鲜、很痛快。看着军人的装束,一身涤卡制服,全幅武装带,令人羡慕不已,那个距离感好像有天壤之别,虽然就隔着几十米。打完靶,一帮孩子就蜂拥而至地去靶子在的地里抠子弹头,我是个内向、胆小之辈,没有参与其中,不过看热闹自不细说。后来想起,那比现在什么娱乐活动都过瘾。
冶源的“武把焯”远不止于此,作为重镇,历来有兵驻扎,远的不说,鬼子市里他们就有一个小队盘踞在海浮山顶,拆除历史悠久的古庙,还修筑了炮楼,经常袭扰百姓,甚至拿附近种地的人当靶子打。另外,也有不三不四的“七八九支队”,还有携械绑匪也时不时出没,好在还有行侠仗义的“土八路”。
提到军事设施,不得不说说冶源的围子墙,它把个冶源镇,镇就是城,小了点而已,围得严严实实的,有东、北、西南三个大门,我们家靠西南门,如今还剩一大块墙体了,作为临朐二中的一部分围墙,前些年在有识之士的吁请下,得以残留。
古镇冶源人有南来北往,业有三百六十行,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街孩子”比纯粹的乡下孩子见多识广是一定啦,尤其是在那无所事事的日子里,想入非非也是自然的事情。
从小到大、不能说到老,因为咱还没不老,谁不愿意活到九十九!祈求老天来保佑你我。哈哈。
长时间在这种环境下生活、氛围里熏染,动不动还看看《小兵张嘎》偷枪夺刀的战斗片,孩子们自然向往枪、奢望有一支自己的枪,就不奇怪啦。
三、 家 世
俗话还说,“木匠的媳妇会砍楔”,同理,木匠世家的孩子会凿个卯、锯个榫。俗话又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我认为,男孩子的爱好随父亲。看来我做枪与木匠世家密不可分。故此先来透露我的家世私密吧,一般人我不会告诉他,家事不宜外宣嘛,阅君可都是自己人。
家谱记载,老尹家落户五井之前住在临朐城西的“狮子口”村,再往前就是大明朝初年山西洪桐大槐树下的移民,不是传说,有家谱为证。“甲午事变”(一八九六年)爷爷的爷爷(讳宝圣)肩挑木匠工具,还是儿童的爷爷的父亲肩扛大锯,自五井镇大街步行三十里东驱,那个时候想必全是天然、原始的羊肠小道,迁至山清水秀老龙湾畔、钟秀毓灵海浮山麓的冶源镇。现在看,我觉得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古代,起码近代吧,一个地方的后来者为和谐生存,门道之一就是低坐地户三辈,逢人就喊叔叔、叫大爷,遇到上年纪的还称老爷爷,这事一反映老尹家能伸能屈、机动灵活,生存能力强,再者,反映了当时社会一些欺生风气。老尹家来冶源,到我老爷爷掌舵,他有四五个儿子,就是说我有四五个爷爷,别说我大不敬,为什么说“四五个”,那个时候治病靠的是中医,一般病治不了,夭折了两个,其实还有两个我的老姑也是如此命运。可见当时孩子成活率多么的低,不要动不动就说什么什么“博大精深”。总的来说,老尹家算人丁兴旺,都差不多年富力强,手艺又高、本分且勤劳。不是吹的,说道“手艺高”,看看俺祖宗的水平能知一斑:小时常听大人们说,我老爷爷手艺非同寻常,常与家人调侃道:“你鼻子上有灰,我能用锛给你砍去”,可见祖宗手艺精湛至极。老人家话诙谐,人也仪表堂堂,高高大大,白净长方脸盘,细眉丹凤大眼,口阔鼻直,从照片里看,慈眉善目的,俨然一贤达英俊的绅士。逐渐地家里有了木器厂,当时叫“木匠铺子”,木匠主业之外,还开了卖铁锅、犁头的商铺,雇人放羊,开缫丝厂,听说雇了些工人,规模一定不大但也可观,曾经拥有过二层小楼,开了个字号,现在叫公司吧?名曰“永兴号”,印章是用比较上乘的木料做的,那个印子经历五六十年后的六七十年代我还见过,样子历历在目,字面是弧形的,用的繁体字,废话!那个年代肯定是繁体字,因为还没有闹革命呢,现在的简化字是“人民共和国”后的事了。老尹家由于家境殷后,前前后后买了十亩八亩丘陵薄田,自然将“尹家林”按在了叫“西大荒”的自己的地里,记得七十年代学大寨整地时,人们还动不动提起尹家林怎么样怎么样呢。虽叫“荒”,但不属于那种特别贫瘠的,算平整耕地吧,当然比不得北坡老龙湾灌溉覆盖的平原沃地。也正因为家境比较殷实,家人还遭过几次绑匪架票,白白损失了几千大洋,家底也就差不多了吧?不高兴的事不提啦。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革命后家族没有划成地主、资本家的。
说着说着扯远啦。木匠家里自然不乏木头与木工具。耳濡目染,父亲利用阴雨天不能出去干活的空隙,在家铺摊子做小推车、门窗户搭什么的,在那个所谓的“经济短缺”年代,父亲这个活计对一家九口人的糊口举足轻重,因为生产队分的口粮远远不够,我们家孩子多,口粮更是捉襟见肘,看见邻居家吃金黄的全玉米煎饼就馋得偷着咽唾沫。父亲在家做木器也是偷偷摸摸地干,因为那个时候抓什么什么主义“尾巴”,有挨批评受教育、甚至没收的风险。有时候我也帮着大人拉拉锯,递个工具,对木匠的主要工具,刨子、凿子、锛子、墨斗、锯,都有所把握。这些为我造枪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四、言归正传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鲁中南丘陵农村的孩子们,兴玩皮弹弓、火柴枪、火药枪。看见比自己大些的很多人拥有自己的枪,心里羡慕嫉妒恨。
他们的枪一般都是“手枪”。主要材料为木版,厚约一公分半,长差不多二十公分,高度估摸有十五公分,最合适的木料应该说是榆木,因为纹理交错不易断裂。另外,不可或缺的部件就是“铜泡子”,用现在的“雅语”或官话叫“子弹壳”要把后屁股上的引信冒扣掉,漏出一个圆洞,洞底还有两个更小的空与子弹壳内腔相通。再就是橡胶皮筋,权当枪栓的簧,比较粗点的铁丝做撞针撞击引信,扣动扳机用的铁丝再细一点,当然,让子弹壳与木头主体结合起来的是铁皮或者铁丝,正规点的、像样的、条件好的用铁皮,其次的就是用铁丝。这些原材料齐了后,就是加工制作。
制作见仁见智、三六九等,肯定没有“国标”,嘿嘿。心灵手巧的、上心的做的样子就好看、好用,并且耐用;笨手笨脚或者心不在焉的就难看,甚至打不响。
不是说过嘛,咱是“世家”,造枪有条件。可家族有因循守旧、安分守己的怯懦心态,起码我是这样看待以前家族的。这样的心态,自然在村子里的时髦方面,甘拜下风。长兄们没有造枪的,姐姐们更是不可能。
我觉得我是家族里一个有幻想的人,起码是“之一”。当时我也就是十岁左右的样子吧。突发奇想要做枪。于是就与一个同龄的自家兄弟玉山相约,各自在家做枪。
记得我的第一把就是“手枪”,做的比较顺利,中间没有什么起伏。材料隐隐约约觉得不是榆木的,材质有些软,但还是可以的。几十年过去啦,漏漏底吧,做枪材料用的是一块上好木料,是父亲准备做高凳子的面板材料,方方正正,当时是偷偷摸摸加工制作的,如果让大人们知道,一是阻止,那就泡汤;如果做的过程中被大人发现,非打即骂一顿没商量。
这把枪说标准,就是尺寸、铜泡子、橡皮筋、板机一应俱全,没有偷工减料。枪造好,接着就是“嘭”,响了,哈哈。也忘记从哪里搞来的火药,嗯,想起来了,差不多都是过年逢节燃放的鞭炮里的火药拆开来的,当时村里还有不少开山的石匠,他们都有炸药,这些都是火药的来源。还有好事者亲自制作炸药,什么硫磺、木炭,什么硝。子弹壳就是枪膛,枪膛要与木头什么、就是枪托吧,最后严丝合缝地对接、安装起来,浑然一体。记得我是用铁丝把托与膛捆绑在一起的。引信药就是火柴头的磷块。火药填进枪膛后,用一根木头棍子用力按压,有的还填进去纸屑什么的,以增加阻力、加大发射距离和增强音响效果,哈哈。据传,玉山兄弟由于家里排行老大,诸事缠身,枪貌似不了了之。此不宜赘言。
有了自己的枪,我也没有耀武扬威,还是比较低调的。枪放响过好几次,不算少的了。后来想想,纯粹是娱乐,没有什么实际用途,譬如驱野兽、赶麻雀,等等。现在也淡忘了,那把手枪的去向不了了之。
有关心者可能发问:你的铜泡子哪里来的?鸟有鸟道,鱼有鱼道。我的,嗯嗯,还真想不起来哪里来的了,不是来历不明,今天时隔天命,忘却了很自然。后来家人,尤其是母亲责备我几次,说我丢了一块银元,就是那种“袁大头”,家里有几块银元,是姥爷给亲的嫁妆。提起姥爷,补充一句,姥爷也是村里见过世面的人,他家常驻青州城里,他与大舅常到大地方像北京等地跑生意,主营布匹。母亲出身于这样的家庭,一身的“温良恭俭让”。话锋再回来,铜泡子应该不是银元换的,我不可能不知道银元的含金量,就分量而言,也比铜质的铜泡子重不少。不是推卸责任,实在是记不清楚了,是一种推理。是不是换过本村曹家小伙伴的皮腰带,也不置可否啦。
但是大姐夫当兵回来带回好几个机关炮还是机关枪的子弹壳,很大的那种,他虽然大我十岁八岁,但是他平易近我,关系很好,他好像送我了两个,起码一个,记得他还带回来精装本的“红宝书”——《毛主席语录》,确确实实是那种精装的,封面是很立体的伟人头像,还用荧光做的“毛主席万岁”字样。还带回来笔记本,塑料硬壳皮面,很特殊,活页的,书脊就是那种金属的、开关“咔吧,咔吧”地响,很高级,平生第一次见到,算是开了眼界,当时这“三件宝贝”,我把玩了好几年,其实,后来红宝书包括精装封面,被我拆得七零八落,也算“涨姿势”啦。记得还用过他带回的真皮腰带,见鬼了,扎上就浑身不舒服,以后就扔了。
那两个大子弹壳应该后来因生活困难卖给“收购站”了,那个时候一个大铜泡子应该价值不菲,一个起码一两毛钱吧。那个时候两毛钱对我而言就是天文数,因为十岁以来手里从来没有过一分钱。记得我到家附近的昌潍地区疗养院墙南边打猪食,人家城市人说“打猪草”吧?反正我们说“打猪食”,在路边杂草里捡到两毛钱,直接把自己滋晕啦:天呐,这是真的吗?如获至宝,不,就是宝!经向父亲汇报并恩准,去公社饭店买了两个“萱饼夹子”(用现在官话说是不是“三角饼”?),当时可谓“饕餮大餐”。看君别不相信,我生在“三年困难”时期,大了听比我长十岁的二姐说,幼童的我活脱脱就是一枚“非洲小难民”:头很大、肚子鼓鼓着、脖子很细。这是事实。哎!不堪回首。那两个萱饼夹子,别以为我独吞了,很可能匀给他人分享过,起码有这种可能性。
说着说着跑偏了,还是再言归正传。后来经常想,以至于半个世纪后的如今还在想,要是用这个高射机枪子弹壳造把枪,就是天下无双了吧?现在晓得那时的“天下”顶多就是本村,因为那个时候出村就是出远门,不能不说童年的我是井底之蛙吧。
子弹泡忘记哪里搞来的啦,反正队伍打靶怎么还不落下一个两个的,再就是村里成分好的兵哥哥探亲也捎回来几个。记得一个同学的大哥是个军官,听说还带回过手枪来,煞是让人羡慕。
我与枪的缘分远远不止于此。岁数再大点,就不满足于手枪了。
一九七六年,我们在水沟南盖新家了,当时还没有搬进去住,可能因为秋天农忙,加之内饰没有搞,那时候的“内饰”就是用泥巴搀和石灰膏加点麦糠以掩盖住粗糙的土卡拉俗称“矶块”(这个“矶”字不知道对不对)吧?想起来了,记得是地震那一年,就是七六年唐山大地震那一年,为了防震,嬷嬷(就是普通话里的“奶奶”)也来新家“避难”,住进简易篷,就是用树枝子撑起来的、用破床单当围墙的“屋”。
新家南面几十米远就是第六生产队队部——场院。秋天,农民的“家属”——娘们们,我们那里农村都这样称呼结婚生娃的女人,当然都是我的长辈,她们正济济一堂、专心致志拉着家常,席地扒着玉米裤子。
这个秋天,我做了一杆长枪。事起有因,就是趁新家还没有人住,我经常在这里徜徉,在这里做了平生以来,可能也是惟一的吧,一枝长枪。事起有因,应该是盖新房平地面时挖出来一根锈迹斑斑的铁管子,我判断应该是根枪管子,也许多想了,难道不是附近疗养院大兴土木的废弃物?不过转念想想,不是说过,这里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嘛,自古以来战事频仍,古战场的遗留物也未置可否啊,这里近代以来就发生过日本占领时期的抗日战争,村南的海浮山顶就驻过一个日本鬼子小分队,上面修有炮楼子,“五月十三雨连连”,八路军解放了冶源;共产党打国民党叫解放战争,据说位于冶源东侧的弥河,由于夏季山洪暴发,河流喘急,粟裕的部队损失还不小呢。所以地面上下有枪械残留物,不足为奇。我的那根铁管子今天来看不知道是不是文物。能够佐证我做此判断的还有另外一件事情,也是我孩童时期,在村南的王家山捡到一枝真正的手枪,可惜太过于锈迹斑斑,不可救药,一扔了事。现在想想好后悔,如果(太多如果)保留下来,一定是文物。
有了这跟老铁管子,就用“小钢锯”把它锯开一个缺口,钻了一个小眼,以固定在枪托上钉钉子用。枪托对于木匠世家的我,不费吹灰之力。自然一杆土炮水到渠成。还配了背带,搞来火药填装进去,撕了一张大报纸从前部塞进筒子里,之后还用力捣了几捣,接着拉栓上膛,这个时候围拢过来许多小盆友,给我助兴,还不时听见几句羡慕的话,应该不下十几个,他们翘首以待,我当仁不让,貌似一神枪手,拉栓扣扳机,第一次扣扳机小心翼翼,但是“枪”不作美,反反复复好多次,就是不响,就在大家心灰意冷失望之际,“嘭”的一声巨响,我的耳朵旁“㖩——”的一声,火药带着子弹壳废报纸一股脑儿从长枪枪管后部飞了出去,当时我就晕了,假晕,就是说不知道咋回事啦。天哪,怎么就这样响了。想了半天,谢天谢地!好在没有伤到自己,更没有伤到别人,那个时候伤到自己家里省一张吃饭的嘴,也是“安知非福”,可伤了人家,饥荒就大了。事后听说,六队队部场院里干活的娘们们惊恐万状,嘟嘟囔囔,出什么大事啦?闹事啊!
我的大哥听说后,可能代表父亲旨意吧,气愤地把我的长枪查抄、夺去,用力一脚当中踩断了,我的枪神话暂时告一段落。
这就是我的早年的一段枪的经历。
枪缘无终!一九七六年我在浪荡了一年后再续高中。本来是一九七五年读高中的,因为推荐的原因,您晓得。我小学的作文就篇篇几乎被老师做范文宣读,学习不好,胡闹!那个时代看学习成绩啊,才不呢。那也可能是自己的一个姐姐早一年上高中的缘故,也未置可否。父母亲也没有询问原因,习惯把一切埋冤到说孩子不好,就是这种思维定势吧。更不知道走“后门”,老实巴交的庄户人,您想啊,入社后就不是手艺人了,都成了地地道道种地的农民啦,他们没有那么复杂,反正不知道什么原因,稀里糊涂,当年没有读成高中是事实。觉得半大不小的家伙待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加上不很喜欢农活,您想啊哪个人喜欢面朝黄土背朝天,恕我直言啦,想当年刘邦不也不愿意干农活吗。嗯哼,不自量力啦,能聊以自慰就行,况乎小青年鸿鹄之志还是要有的嘛。后来在七叔的关怀下又读了高中,此事至今难以释怀,对七叔的感激无以言表。那个时候属于改革开放的前夜,上学伊始,首先军训,军训里有一个必须的项目就是打靶,教官是什么人也不记得啦。常规军训结束就是打靶,应该是半自动步枪吧,也可能是三八大盖子,就是缴获的日本鬼子的那种,每人三发子弹,卧式的,成绩自不必说,算是玩了回真枪,别忘记那是高中生啊,你们现在的高中生谁合法地打过真枪?噷,真是的。卧射的感觉还是不错的,稳稳当当,舒舒服服地趴着,腮紧贴枪托一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三点一线,扣动扳机,“咣”的一声,接着第二咣,之后是第三咣,最大印象就是感觉到后坐力。因为以前见识过,虽然是平生第一次真枪实弹,也没有多大震撼,乏味吧?说真实感受就
足够啦。
再后来,就是开禁后的第二个春天,我考进了所谓全国重点大学。入学还是军训,一个多月,教官认真得很,拿我们成野战兵了,晒得黢黑,累得够呛,也是机缘巧合,赶上黄凯副部长来学校考察,因此还为校址而闹过学潮呢。大学的军训教官是野战部队的人吧,比较正规的那种,反正后来我毛巾叠了再叠的习惯就是那个时候养成的,现在这好习惯也几近作废啦。期望值不要很高,军训结束还是三发子弹打靶了事。
不是吹的,你现在给我杆枪,不容置疑,噹噹噹就是发发发,到解放全宇宙时我想不会辜负与枪之缘吧,很有可能大显身手。
嘿嘿。啰哩啰嗦这么多。直觉告诉我,这些文字有点后怂,虽然前面也比较谦虚。得过且过吧,认真了太累,来日方长嘛。
语言之中若有不当、不雅、得罪、冒犯之处,纯属水平洼或者巧合,与本人无关,不是开篇有曰嘛:“荒诞记忆”。 若看官一不小心介意了,您就大人大量撑船玩吧。

作者简介:
尹玉吉,博士,教授,山东理工大学报主编。山东临朐人。山东省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山东省十佳理论工作者;山东省优秀新闻出版人物政府奖获得者。
